理想公司 08 - 美国的路之二 - Self - Esteem

虽然当初没有中国大学的文凭去美国之前，唯一一次考托福就考了640；虽然在美国的几乎二十年，除了前几年晚上在中餐馆打零工的时间，基本上都和讲美语的人们打交道；虽然自认语言能力不错，但不少的中文我没有办法翻译成英文，不少的英文翻译不成中文。Self-Esteem 这个词就是一个例子。

美国文化是强者的文化。父母最怕的是自己的孩子有 low self-esteem。得确是的，在美国如果没有自信心，没有厚厚的脸皮，什么也做不了。而self-esteem到达最高境界的时候，就是为了钱能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祖母卖了，或是明知道某件事会对别人/客户造成负面的结果，但仍然能够拿出做得非常漂亮的power point presentation, 好像你真是像信上帝一样相信自己所讲的话。

在山里读小学，然后到一个小县城里读中学。于是不知道文明人的事，所以也没有 self-esteem 的需要，只知道如果做什么，就要努力做得最好。于是打球打不过自己亲姐姐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里转起来了。后来，姐姐到杭州读大学去了，高中毕业我就在小县城里一个小单位上班。有一次单位分了一些挺不错的红苹果。父母说你带些苹果去看看你姐吧。于是我第一次去了大城市。这次旅行我也看到了西湖，岳庙，看到人们朝秦郐的像吐口水。但真正触动我的，却是对 Self-Esteem 的认识。临走的时候，姐姐对我说，你知道我们宿舍的同学都说你什么了么？我不知道。实际上，我在她宿舍的时间里，我看都不敢乱看，因为六个女生中，有两个真的很漂亮。姐姐说，她们都说，你弟弟好俊哟！

那天，我还不知道self-esteem这个词，但却吃惊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那年我19岁。

刚到美国，就像19岁第一次从乡下到杭州一样，一片空白。我没有羡慕什么。之前学文梦想做诗人的时候，也学了一些哲学。所以出机场后的沿海的漂亮风景和宽阔的高速路，并没有让我赞而叹之，颇有些stoic-calm的味道，觉得存在就存在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当新认识的美国人几乎毫无例外的千篇一律的问我是否感受到 Culture Shock的时候，我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的确没有感受到任何的 Culture shock。回想起来，那时候脑子缺一根筋，完全没有意识到问话的人们对 self-esteem 的需求和对我的真诚的patronizing式的关心。

完全是基于生存的需求，我在自卑和朦胧的self-esteem中挣扎。开始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读的是 Community College，学费和生存靠的是早上5点多起床去上班，白天上课，晚上10点多中餐馆打工结束回去睡觉。周末两天在一家 Shell 加油站上班到晚上11点。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别人都做到了，我一定能做到！我做到，必然要做好。所以中餐馆台湾来的和蔼的老板的赌徒弟弟每每对员工发作的时候，他难得有机会找我的茬。

97年从上市公司辞职之后，想做的是互联网业务，因为95年就已经用上了网络，并在96年联络上了一个需要在中国购货的公司。但网络是将来的事。它不能产生饭钱。于是做贸易。贸易做起来了，却发现资金限制了发展。开始不敢和银行借款，因为心里没有底能否还上（low self-esteem），更何况我什么抵押都没有。于是找前老板犹太朋友Stuart借。我的提议是借1万，30天还，利息1000。我没有 high self-esteem，我知道这种回报是天价，但我没有可以抵押的东西，除了我可能的将来的潜力。签字画押之后，我拿到了1万美元现金。然后在 21天之后，我还给了 Stuart 11,000美元。我敢借，因为我有买家，有付款条件在先，有足够的利润。我缺的只是货物在飞机上的时间。

有了这个经验，我带着胆战心惊的犹豫和对银行年息6.5%的向往，走进了一家地方银行。每个银行的负责人的名片上都是 Vice President。Linda是我见着的VP，很精干的样子，30多岁。填那一堆表之前，我告诉Linda，我的公司就我一个人，我租的仓库在纽约，我现在住 apartment，没有正常的收入，但我有客户，有产品，有利润的空间。Linda说，你先填了这些表，然后我回头要去你上班的地方（我的apartment)看一看,然后地区信贷部的人再决定。

两天后，她如约来到我的简单的低中产阶级区内apartment。我没有端水倒茶。只是回答了她的一些问题。两个星期过去了，我已经放弃了希望的时候，她电话给我，说银行给了我5万的Revolving Credit Line。

这个Credit Line后来增加到10万，但我前后也就用过4-5次，因为我不喜欢借钱，让别人为我冒险。这一点我觉得挺对不起Linda和她的银行的，因为她的银行承担了我这个新风险，但回报却是有限。而对我来说，Linda 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是，她是我生命历程中的一个转折点。她没有为我担保去美国上学，她没有帮助我办绿卡，她也没有给我提供工作机会，她给我的借款也没有决定我的业务的生死存亡。但这个Credit Line，让我第一次明确的、让我自己也觉得惊讶的、感知到了自己还真的有一些 Mojo。

之前的“国际”公司的转让，我并不认为是一个成功，因为 Charlie 的推荐是一个偶然。但 Charlie 的推荐这事情算是一个引子，Linda的Credit Line应该是一个确认。因为他们，我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而不是阿Q式的 self-este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