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ember 12th, 2012[原创]侠梦桃源(The Loser’s Utopia)第〇章 释名
侠梦桃源
The Loser’s Utopia
第〇章 释名
每提太平盛世,必有国富民强四字,红尘书局云:果然乎?
尧舜禹汤,嘴硬辞强,轮流坐庄;秦皇汉武,混一拓疆,大国流氓;唐宗宋祖,整蛊滥觞,以兴以亡;所谓黄祸,意淫壮阳,于今何襄?明暗清浑,邋遢迷茫,国酹权殇;民主共和,夙愿得偿,亦悲亦怆。
此上非碑非铭之文,盖乎红尘书局之史陋而然,既非碑铭,不足传矣。而国富民强,尽在此中,抑亦不足传乎?白马非马,如是也。
红尘书局云:国富民强,此言谬矣,其实国富而民未必强也。何以有宋一代,固史上疆土之最小大中国,却豪如好事者“均贫富”之以万余Dollar,而不能北臣一辽,西服党项,东使扶桑,南无阿弥陀佛?竟至仓皇远涉乎沧波,终于逡巡苟安于偏隅?此处有欧阳修这个糊涂虫叹息“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为证,一如阿Q不许小D革命。以此视之,故曰国富未必民强。你若非独立思考,理所当然地国富而民强,红尘书局便不可不戒地嘟囔:此言谬矣。
红尘书局故云:民强国富,此为终极真理也。但视有宋一代,民众最为大胆有钱。大胆乎当朝佯作开明民主,倡导读书,刑不上士大夫,却开宗明义地不许联想,禁忌结社、私习天文兵法,更禁刀旗等具之际,风起云涌,竟以“均贫富、等贵贱”揭竿而起,有屎之士,目瞠舌结,谓之震古烁今;有钱乎当朝实为禁锢思想,天高三尺,法无定法,天灾人祸倒有始有终,既服侍冗费之巨,又叫嚣折腾之余之时,兀自屡败屡战,勇猛探索而复又多金拼搏,可歌可泣,自是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桃源了。以此视之,故曰民强绝对国富。你若非独立思考,理所当然地民强而国富,红尘书局便不可不戒地闭嘴:你丫对极。
以上综述,遂扯出一段侠之大者,为民为国,更为传说中美丽的“均贫富、等贵贱”的雷人故事。如果这还不足以吸引你,那么放之四海也是最美丽的“自由”怎么样?——如果你还不动心,红尘书局指出:md,你去死吧!
小贴士:喜欢真爱、情色、暴力、血腥、秘籍、报仇、暗杀、惊悚等等类似吸毒感觉的哥们儿,请远点闪着!这里只有通奸、性交、虐待、拼命、炼丹、恩怨、阴谋、冒险等很正常到你们经常恶心的内容,不过,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去寻找:其文笔精彩,治学严谨,乃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值得一看呕!——即便不值得一看,也值得一骂,呵呵。
以上是为序释名。(如果你看完之后,因为我的文、白、英文夹杂得炉火纯青而感到可笑,那么我很欣慰地谢谢你——我的目的达到了。)
按:文中人物多有与历史上一大坨人物重名者,我很抱歉,那只是因为我不太善于起名,只好雷厉风行不拘一格地据为己用——毕竟他们死了快一千多年了。如果你看到这些人做了一些你在别的书上也看到过的事情,那么我会指着所有的灯泡向你发誓,这纯属巧合,并恭请所有的真正和冒牌史学家安静地走开——此文不适合你以此为生。如有幸或是不幸与你重名者,而你非常介意的话,请扫描你的有效ID,Email并附件给以下地址(冰雪聪明的你最好把那个#换一下):herosutopia # gmail.com,届时你就会欣喜地发现,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而不是砖头)愿意跟我分享,那就拜托你也写一篇文章出来,偷偷地打击我那无比脆弱的虚荣心一下。按毕,先。
……
按再:再墨迹两句,似乎是上面那个糊涂虫说的,他说好文章是改出来的,但今天我看此文似乎足够好了,也许……?嗯,算了,还是再按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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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人名部分。链接就不给了,以免说我瞧不起大家。)
许修真、郑弦高、王积薪、李重恩、贾元、贺兰栖真、张齐贤、杨维德、韩袛和、荆浩、关仝、欧阳修、范仲淹、邵古、邵雍、陈抟、吕洞宾、张无梦、陈景元、王小波、李顺、宽莲、藤原道长、源赖信、杨贵妃、谭峭、吴遵路、张士逊、邓若拙、张乾曜、张嗣宗、张俞、费孝先、张伯端、苏洵、柳永、张先、梅尧臣……
BTW,向金庸老先森的《笑傲江湖》致敬——如果可以的话。
再BTW,感谢OG,感谢wiki——发自肺腑地。
January 28th, 2013 at 7:49 am
标题:再夸就随时受不了也!thx!
January 28th, 2013 at 7:51 am
标题:[原创长篇]侠梦桃源(The Loser`s Utopia)第十五章 困渡
第十五章 困渡
时近黄昏,三人来到黄河白坡渡口,打听到一处河北客栈,张三便欲寻客驿,整休人马。李函却道:“此处离黄河彼岸白鹤渡即便不远,天色尚早,索性一发过了黄河再说吧。”
张三笑道:“你倒着急了,也好,我们过了黄河再好好歇息。”三人便纵马向渡口驶去。
行得不远,却见沿途商旅停滞,前头人群攒动。越往前走,人群越发密集了,似乎前头堵滞得很。张三忙问了一个老者,那老者告诉他们,前面有官兵搜查行人物品,因此人流大为缓慢。张三奇道:“是要查什么违禁的东西吗?”
那老者道:“不太清楚,只是说从北面过来的商旅行人,都要检查,也不说明检查什么,不过但凡见到珠宝,一律没收,你们也要小心啊。今天是怎么也过不去了,真是无事生非。”
张三闻言称谢,回去跟二人说道:“今天恐怕是过不去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休息吧。”
李函道:“往日里哪有此麻烦,这河上浮桥人来人往,也没见到什么搜查关卡的。”
张三拨马往回就走,笑道:“国手先生,要是你在这里兀自怨天尤人的话,怕一会儿连客房都找不见了。”
李函登时醒悟,急忙回转,也跟了上去。
回到镇里面,到处打听,果然找不到客栈了。李函苦道:“这秋夜寒凉,我们到哪里投宿呢?”
张三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吧,别一会儿那些人回转过来,连饭也没得吃呢。”
李函赞道:“大有道理……”正说话间,他忽想起刚刚找到的那家客栈,又道:“那么再回去‘河北客栈’吧,咱们住不上,莫不如好好吃一顿再说。”
张三笑道:“好,那就再回去吧,吃饱喝足再做计较。”
三人回马来到河北客栈,虽然还未到晚饭时间,店内却聚集了不少人,想必也都是滞留于此的商旅。
只见一个店伙迎着他们走了过来,接过缰绳,道:“客官,要住宿的话,可就对不住了,小店已经客满了。”
张三道:“我们只是吃饭。”
店伙应了一声,便引他们到了内堂。郑弦高见堂内人声鼎沸,大都抱怨官兵设卡误事,便道:“这么多人,咱们这顿饭是吃不消停了。”
张三笑道:“没关系,咱们上楼去,找个临窗的雅座。”他正要往楼上走,店伙笑着拦道:“客官,这几日津令严查渡口,楼上大半都被房客给包订了,您还是在楼下凑合着歇息吧。”
张三奇道:“这几日都在严查?到底怎么了?”
店伙道:“您是刚到这里吧?……说是在京城发现不少北珠,这北珠可是违禁之物,于是各地关卡被严令责查……”
张三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了。”说着,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店伙道:“小二哥,通融一下吧,我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在上面给我们安排一个座位,我们也好想个办法。”
店伙收了钱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我先安排你们坐下吧,如果那位邵公子今天还是不来的话,你们倒也拣个安生。”
张三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位邵公子要是来了,我们还是要让座的了?”
店伙笑道:“哦,那倒不必,这楼上总是有空座的不是吗?再说,我自会帮你们找个落脚的地方的,不论怎么样,总不能叫你们几位露宿街头,对吧?”
张三笑道:“那还真得拜托你呢。如果有了好地方,一定不会亏待你。”
店伙笑嘻嘻地把他们引到了座位上,张三点了几道菜,他便下去了。
楼上虽然安静,但也坐了不少人。张三刚要说话,却见隔桌一个白衣人正自独酌,年方弱冠,意态安详,不住地打量着他们三人。
张三心意一动,便冲那人笑了笑,见他举杯示意,作为答礼,便顺势站起,走了过去,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似乎很面熟的,不知哪里见过……”那白衣人起身还礼道:“小可南海李思,刚来到北方,兄台恐怕认错人了。”
张三道:“哦,原来是李兄,不好意思,真是面熟呢。在下是辽东张三,幸会。”
李思笑道:“没关系。”
张三道:“我看李兄一人独饮,既然同是孤旅之人,不如移尊共饮,也好消减奔波之苦。”
李思道:“好啊,四海之内皆兄弟,呵呵,不过还是请你们过来吧,这几日封关设卡,羁绊了许多人,你那个位置也是人家订好了的。”
张三讪笑道:“正是,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
张三又把李、郑二人介绍给了李思,于是围坐过来。
李思吩咐又添了几副杯著,敬酒道:“萍水相逢,有缘才坐到一起,我敬你们三位一杯。”三人称谢互敬。
李思又道:“看起来两位老弟颇像武林中人,不知道师承何门?”
张三淡然道:“这兵慌马乱的,只是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我和他是四刀门门下,取道西京,去往京兆,这位李先生是我二人的棋友,亦是随行结伴的朋友。不知李兄……”
郑弦高看了看他,心想,这张三信口胡说。
李思笑道:“原来是凌川刀隐孟大侠的高徒,久仰了,围棋我是不懂得的了,想必李先生定是高人了。我虽是南海生人,但却师从青城派,这是头一次来北方,到雄州看看有没有值得做的小生意,此途也正要去往京兆,但听说西京堪比京城,尤其园林之奇甲于天下,于是便想着去看看,真是巧得很。”
张三笑道:“哈哈,确是巧得很,也难怪李兄口音里面略有巴蜀之声。但不知是师从佛释还是道家呢?”
李思惊道:“张兄真是无所不知。我其实释道并举,但颇有向道之心。”
张三点头道:“那么原来是云门和青城的嫡传,集采释道之长,佩服佩服!”
李思惭道:“张兄确实博闻广志,可惜我无缘聆教两宗亲传,真是惭愧!”
张三道:“原来如此。李兄说到雄州找点生意来做,想南海是我国盛埠,繁华形胜,听说连京城也未遑多让,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北方来了呢?”
李思道:“哦,朝廷禁运很多物什,南方很少能够得到,而国外香料多为官府订购,北方又难以购及,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张三点点头,道:“你这门生意似乎难做得紧,不过事在人为,控制越严,获利越多,也未必就说了无机会。”
正说间,却见那店伙引来两个秀才模样的人坐到了原来那桌旁边,一人年及而立,一人或近天命,相貌相仿,倒似一对父子。店伙见张三盯着他看,招呼完了客人,蹩着身子来到他身旁,低声道:“呵呵,说来不凑巧,这邵公子不来也好几天了,今日倒凑巧过来了。还好您这里有朋友,不然小人可就对不住您了。不过,房间我倒有眉目了,等下确定好了,便来通知您。”
张三谢了,店伙刚想走,却听郑弦高忽问道:“小二哥,你说的这位邵公子是不是讳称做邵雍邵尧夫呢?”
店小二笑道:“正是,客官您怎么知道?”
张三奇道:“你怎么在这里会有熟人呢?”
郑弦高看了看李思,假意道:“难道师兄你忘了?早年在师门时,师父有个叫邵古的朋友经常来下棋……啊,对了,那同行之人岂非就是邵古先生,那个年轻人不就是邵雍吗?他父子两个到这里干什么?”
张三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但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们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弦高道:“师父说这邵雍实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不仅学识过人,涉猎亦广,更有深造,围棋更是入神坐照,叫我们好好跟人家学习。我过去打个招呼。”
张三不好说什么,便跟李思道:“我这师弟,只是纯朴厚道,来,咱们喝酒。”
李函闻言却道:“入神坐照?哪里来的围棋高手,我也过去认识一下。”说着竟也跟了过去。
郑弦高走近那人,深施一礼道:“先生可是共城邵先生吗?在下是谋棋山孟先生的弟子郑弦高。”
那年长的秀才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笑道:“正是。原来是郑少侠,令师一向可好?”
郑弦高喜道:“真是邵先生二位!我还以为认错了呢。蒙您牵挂,家师好得很,他前日退隐江湖,更是自在了。”
那邵古笑道:“寄情山水,敲枰读书,很好。”
李函在后面忽然问道:“你是会下围棋的了?”
郑弦高忙介绍了李函,却见邵古惊道:“阁下不就是当年威震京城的里巷国手李重恩吗?”
李函愣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邵古拉起身旁那位年轻人道:“雍儿,这便是为父常跟你提起的国手李重恩先生,过来参拜!在下早年寄居京城,先生与官绅下棋之时,便在一旁观棋,因此记得。只是你当时……后来先生突然不知去向,令我等棋迷遥想不已。”
那邵雍躬身道:“久闻李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李函没有理会他,却转向郑弦高道:“你说谁入神坐照?是他吗?”
郑弦高道:“邵兄早年也入棋谋山中,曾与师父对弈,师父当日感言邵兄他日定能终极棋理,故有此赞语。”
李函向邵雍说道:“你棋力何如?”
邵古在旁笑道:“犬子棋力虽然远胜于我,但跟先生绝对是大有不如。先生在天圣之初即冠绝天下,这十余年来,恐怕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犬子又如何与您匹敌呢?孟大侠口无遮拦,实是过誉,先生请勿深究。”
邵雍却道:“国手纵然冠绝一时,我们后辈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我于弈理惨淡经营,印照易经也有通幽自得之处,国手何不手谈一局,也好指归晚辈。”
李函笑道:“呵呵,你拿易经旁类棋理,倒跟弦高志同道合,好吧,我去拿棋盘,向你讨教以易御棋的新法门。”
邵古又惊又喜,道:“再见国手风采已是万幸,何劳先生大驾,还是我去取吧。”
这时,张三走了过来,拦住李函,施礼道:“在下张三,入师门甚晚,是以无缘识荆。奉取棋具这是杂事,还是我来代劳吧。”说着施礼下楼去取棋具了。
郑弦高笑道:“他虽入门甚晚,但他的棋力却仅逊于李先生,倒也算是高手。”
邵古喜道:“再晤国手,已属幸事,居然还能再见好局,我等更是喜出望外了。你们住在哪里?不如酒后再容谒见。”
李函道:“别客气了,我们刚到这里,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呢。”
邵古道:“哦,没关系,我们前日被接往官舍,离此不远,我再跟津吏央求,定能安排住下,请放心。”
李函笑道:“如此甚好!”
郑弦高问道:“邵先生,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邵古刚要回答,却见张三搬着棋枰走了上来,忙过去接道:“张少侠怎么随行拿着这么笨重的棋具?……咦:‘通幽无已,何言具体。贾元自勉’?这是棋待诏贾国手的棋具吗?”
张三轻轻地放下棋盘,交给李函,道:“正是,邵先生如何知道?”
李函却对邵雍道:“初次对局,你执白棋好了。”
邵雍不语,拿过白棋,摆上座子便开始行子。郑弦高凑前观看,那李思也走了过来,把酒观摩。
邵古叹道:“贾国手原名玄字,犯讳于朝,故改元字。我即便无知,但国手这句话可是天下棋友人共所知的,其意是告诫自己,就连第四品的通幽之途尚无止境,就不要奢望着能达具入神体了。我在京城曾受惠于国手倡议的棋所互助,衣食无忧,终思报答之恩,张少侠可知国手的行踪?”
张三笑道:“我与贾先生有过几面之缘,蒙其厚爱,见赐于棋具,嗣后却神龙不见,不知所终。”
邵古羡道:“张少侠有此奇缘,令人羡慕。……你与李国手同行,自是渊源甚深了,听说你们还未住下,我们正好住在官舍,便一同住宿,酒后也好讨教几局。”
张三奇道:“你们住在官舍,怎么还滞留于此?难道是不想过河吗?”
邵古道:“我们正欲去往西京,不意官兵收查,渡口津吏是犬子从师故人,便强留在此谈经论道,发阳易经。”
张三心思一动,问道:“敢问令郎师从何人?”
邵古道:“蒙共城县令青社李之才不弃,屈尊授教。”
张三惊道:“人说陈抟老祖的先天图世间少有人知,青社李之才便是他嫡传徒孙,他是令郎的学师?”
“正是。青社先生听说他深谙周易,有皇帝王伯之说,便来识辩。但其时犬子一心求儒,未及道学,经李先生反对变卦之说,大有所悟,故拜在其门下。”
张三点头道:“易经博大精深,我是不知强以为知的。原来如此,那么住宿一事,还请前辈帮忙了,咱们去看棋。”
邵古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况今日复见里巷圣手,更当效劳。”
January 28th, 2013 at 7:52 am
标题:[原创长篇]侠梦桃源(The Loser`s Utopia)第十六章 测字
第十六章 测字
他们二人回看棋局,只见棋盘上黑棋势力弥漫,白棋分割四断,溃不成军。
邵古叹了口气,摇摇头。
邵雍脸色如常,凝思片刻,便推枰认输,道:“晚辈适才口出狂言,得见国手妙招明教,请勿斥怪。”
李函道:“你确实很厉害。这些断招虽易发现,但后续变化纷繁复杂,非常人所能对应,你现在棋力尚未成熟,未能一以贯之,殊为可惜。这就是你于周易得到的棋理吗?”
邵雍道:“易弈实为一道。晚辈研习周易日久,所幸名师指教,才有心得。围棋诚然纷繁复杂,由易入难,而易经却是溯难返易,最后一以归之,是拨乱反正之意;而棋局推演,无不缭乱多舛,难以取舍,但优劣自有定数;如由易反之,则去芜存菁,优劣自现。晚辈谬论,请国手指教。”
李函默然,沉吟道:“你所言极是,假以时日,你定能再廓前人之未见,成一代宗师。”
邵雍谢道:“国手过誉了。”
邵古惊喜道:“对局已罢,还请移尊就座,咱们并桌共饮可好?”
李函回头向张三望去,意在询问。张三笑道:“如此甚好!刚才听邵兄一番话,更知天外有天,正想再聆高论呢。”说着,延请李思并介绍了,又让店伙重新布酒,六人便一齐落座。
张三道:“听弦高老弟讲,邵兄博学多才,不知可否听说杨维德这个名字。”
邵雍道:“杨先生深究五行,亦是我师门前辈,他于反动象数,移换阴阳,堪舆风水更有心得,又发现司南地磁偏角,自此才指引海上航船精确行驶,是世间杰出人物,只是行踪飘忽不定,缘悭一面,未由识荆。”
张三道:“哦,原来他这么厉害!我昔年跟他也有过数面之源,哈哈,不知真人面相呢。”
邵雍奇道:“你见过他?在什么地方?”
张三窘道:“哦,……那是在王屋奉仙观,我曾求签……”他想编个谎言混过去,却急忙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邵雍急道:“咦,原来离我这么近,父亲,我们先赶去王屋山吧,我得亲自拜见杨先生,以求正论。”
张三忙道:“他早就不在那里了,我……两年前曾在那里见他跟别人下棋来者,他说云游四方,以求证黄道什么的。”
邵雍闻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郑弦高便问道:“邵兄何事要这么急着见他呢?”
邵雍沉吟片刻,转向张三继续说道:“嗯,张少侠既是武林中人,想必对谶纬之说有所了解吧?”
张三笑道:“只要不是说我当皇帝,我一般都信,哈哈。”
邵雍道:“呵呵,其实我于此亦有研究。我姑且言之,你亦姑妄听之。今日结识张少侠,你自东南相见,复向东北下楼取棋,后又停枰于正北,现坐于我正南。由此推之,你此去当是关中京兆了,不知对也不对?”
张三点头称是,道:“正是,我取道洛阳,便西去京兆。”
邵雍又道:“以下是我胡说,你仍需姑妄听之。你在京兆虽多为财事,亦有破金之举,但不是主你破财,而是你主动破财,而年底更有南方一行,金破而火聚,自是西去南来皆为人事了,嗯,祝你广交朋友,大开财源,哈哈。”
张三也笑道:“哈哈,只要不是蚀本赔钱就好!……邵兄所言大有玄妙,人事……人事如何?”他后一句吞吞吐吐的,却是恭谨得很。
邵雍看着他说道:“你既问人事,便送你四句偈言,到时便了。‘南火铄金沙,北汤空嗟呀。骤迁就德火,巽秀雨中花。’”
他这似诗非歌的四句偈子刚一说完,李思惊道:“巽秀雨中花?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张三忽闻雨中花,便想起贺兰栖真给他看的木令来,心中疑惑,但不动声色地笑道:“你还没说人事呢?”
邵雍笑道:“雨中花?斜风细雨花自开,你东南西北的到处跑,当然诸事皆谐,不过,你到处跑来跑去的,倒不全是因为一件事情。”
李思笑道:“呵呵,刚才就最后一句听得明白,可一想起前几句,倒更不明白了。”
张三笑道:“哈哈,天机不可泄漏,李兄,你就不要深究了。”
郑弦高道:“说了半天,你还未说什么谶纬之言呢。”
邵雍笑道:“我胡说八道,诸位不必当真。我先说此行吧。前日在家静坐,忽见蟾蜍、老鼠异动寻常,又闻朝廷贬谪贤臣,心里颇为不安,便起了一课,得到坎上离下,水火既济一卦。坎水离火,水在火上,故曰既济。但卦内既藏玄武,又含勾陈,是谓坎卦、玄武均为水,应指北方有水灾;而勾陈属中宫主土,又表地震,意即中部罹难。卦象恍惚,我未能决定。而贤臣谪南,暗合离火,征显人事,统一起来水土火三方,各表其义,又不相兼容,我不得其解,因此南下以求征候。”
李思道:“哦,水火既济,不过今时已近冬期,水患似不足虑。只是‘初吉终乱’,我看应关人事,这西夏前时不也妄称火德吗?离者罹也,是言西夏之变。勾陈中宫主土,应是正解,主中宫土事,必有地震。”
张三道:“李兄也懂得易经八卦?”
李思笑道:“偶尔为之,略知一二,不甚了了。”
邵雍道:“李兄所言有理,只是这卦象反复,耐人深究,只执一端,未免偏失……”
张三忽道:“我曾听高人说过,说是黄河前年崩决,分三河入海,不正是北方吗?他说三河浅窄,如不及时清淤扩道,定有大灾,是不是说这个呢?而西夏更名换姓,诡称火德,还派人北上要供佛五台山,多半是要考察河东形势,窥我中原;而欧阳修迁南贬谪,不正应南方离火吗?至于你俩说到的什么中宫勾陈,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邵雍听罢点头道:“张少侠此言甚有道理。原来更有高人洞悉世情,你说的那高人又是谁呢?”
张三自知失言,左右顾道:“唔,我途径王屋山,听一个白胡子老道讲的。”
邵雍知他说谎,就把目光移向郑弦高,意深情切。
郑弦高知道张三不能说出实情,只好帮着圆谎道:“是啊,那个老道仙风道骨的,不像是凡人。”
邵雍笑道:“那我非得去王屋山一趟不可了,先是杨先生在那里下棋,后来又有个老神仙警示世人,我就住在左近,怎么就碰不上呢?”
张三强笑道:“不必了,这样吧,我听说杨维德先生一个月后会到京兆,你不妨从洛阳赶过去,定能如愿。”
邵雍看着他,笑道:“定能如愿?只要能见到杨先生,我定会不辞千里,只是如果是因为你的话,你那时已经去了南方,我又如何见得到杨先生呢?”
张三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的,疑道:“我没有计划去南方的,你又如何得知?即便我不在那里,李先生和弦高都在那里……”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笑道:“你诓我说实话,哈哈。”
邵雍笑道:“凡易之极,直如无为空虚之境。你要是不说,我也绝不试探。我说你去南方,并不是诈你说实话,而是你如不在京兆,我却也见杨先生不得。明年春季,我们还是在京城见吧,哈哈。”
李思道:“邵兄所言,在下当真是闻所未闻,请问能否送在下几句箴言,感激不尽。”
邵雍笑道:“适才胡说八道,诸位不必当真。”
李思起身施礼道:“还请邵兄试言之。”
邵雍见他意谨辞坚,推却不得,便笑道:“陋技炫耀,请勿认真。嗯,请书一字,我试着胡编两句,呵呵。”
李思沉吟片刻,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雨”字,笑道:“适才邵兄言及‘雨中花’,我就取个雨字吧。”
邵雍点头道:“那我就乱猜几句了,如有忤逆之处,请勿责怪。”
李思再礼道:“敬聆教诲,绝不敢冒犯。”
邵雍道:“李君求字,意在解难。这雨字,意为云中落水,是不以万物卑贱富贵,泽润普惠,应该说李君解难应博爱众生,则无往不利。只是雨亦有时——久旱承之则为救济,人皆称善;洪涝兼雨则为肆虐,世皆苦之,因此君子行藏有度,趁时而作。另外,雨落无边,如田蓄积,可有财望;人心浸润,可有人道。是谓李君应奉时而动,不可强求。雨者,水也,金能生水,时序季秋,金秋属西,应主李君西向求源,另杜少陵有云:‘……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便有求友之象,李君西去既望财源,复得贵友,说不好还有姻缘相继,只是雨字阴晴不定,那就好事多磨了。呵呵,这么乱说一气,李君勿怪。”
李思谢道:“邵兄所言,无不中的,只是姻缘一事,倒是意外。承蒙指点迷津,敢问归宿何如?”
邵雍笑道:“李君过奖。归宿虽为天定,但谋事在人,未尝不扭转乾坤。”
李思请道:“愿闻其详。”
邵雍叹道:“雨者,水也。任你润物细雨,还是瓢泼大雨,或落农田滋养,或与山壑汇流,统通皆东向大海,有泽物物不受之象,亦即劳而无功,终归隐海外。”
李思遽然道:“请问如何破解呢?”
邵雍道:“雨落横山,化雪而止,但终是一时之计。”
李思喃喃道:“雨落横山,化雪而止?”
邵雍又道:“雨辰为震,辰者龙也,如有凌胜之心,天下震怖,有番大事业,不过朝代更替,总是百姓受苦,所以一年也罢,百年也罢,都是风流云散,莫不如归海自傲,泽布噍类。”
李思变色强笑道:“哈哈,天朝甫定,还有谁敢僭号称帝?……邵兄学识如此渊博,为何不科举中第,报效国家?”
邵雍笑道:“天机不可泄漏,李君好自为之。其实我早年发奋苦读,原是匡国济世,致君尧舜。但今视人君不仁,朝纲败坏,开国数十年,兵燹犹频,战火纷仍,非但燕云十六州在雄兵犹壮之际没有收回来,更沦岁贡财帛,赋税日重,而三冗之费,于往朝更为猛烈。朝廷问计天下,前有陈抟老祖明教,后有宗真大师叮咛,今日仍积贫积弱,长此以往,纵有诸葛勤政,武圣安邦,只是钱财无所出,兵士废怠久,又如何令番邦侧目自危?所以,我自惭形秽,文才武略远有不逮,如何能猥当尊贵,还是寄望良贤之士扭转乾坤吧。早年我于易经发阳探微,赘有皇帝王伯之述,是说天下如尚行则笃实,尚言则诡谲,尚义则谦让,尚利则攘夺;皇者,应以道德功力为变,用无为,尚自然;帝者,应以道德功力为化,用恩信,尚谦让;王者,应以道德功力为劝,用公正,尚贤良;伯者,应以道德功力为法,用智力,尚争霸,虽然是一家之言,但以此度今,朝廷有符合这几条的吗?”
张三笑道:“邵兄、李兄,莫谈国事,咱们喝酒。”
邵雍亦笑道:“惹动激情,不说了。喝酒,喝酒!”
郑弦高忽道:“对了,邵兄,你说的地震果有其事吗?”
李思道:“邵兄观微知著,自是神机妙算了。”
邵雍则道:“天象如此,我不敢说确有此事。”
郑弦高道:“那么就算有的话,应该在什么时候呢?”
邵雍道:“我推应该在年底或年初的样子,但是不是地震,或是人事,还不确定,因此意寻高人达家求证。”说着看了看张三。张三装作没看到,只是喝酒。
郑弦高道:“哦,那我得通知我师父和家里,叫他们做好准备。”
李思道:“千万不可。邵兄之所以不广为告知,就是怕人们惊骇失措,或是讥笑不理,再传到朝廷里面,问你个妖言惑众,亦未可知。”
邵雍道:“正是。”
郑弦高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道理他们还不懂吗?”
张三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就是不讲道理你又如何?就像皇帝老子是天的儿子一样,咱们中国人谁都知道是假的,但是都自欺欺人,都做出恭顺的样子来,时间长了,就被自己的谎言给骗住了。”
李思道:“世人一向如此,愚人自愚,因此才甘心做顺民。”
邵雍道:“只有不甘心做顺民的皇帝,才有不做皇帝的顺民。”
张三道:“听说西蜀农民起义,就是一句‘均贫富’才鼓动起来,风靡全境的。可见老百姓要求如此简单,当朝却视而不见,不可不谓愚矣。要是我的话,我再加上一句‘等贵贱’,这才是老百姓所希望的,一定会风起云涌,恐怕这朝廷便如风雨梨花,摇摇欲坠呢。”
李思惊道:“张兄此言是极,……‘等贵贱’!真是暮鼓晨钟,醍醐灌顶!”
邵雍叹道:“荀子有云:‘尚贤使能,等贵贱、分亲疏、序长幼,此先王之道也。’不过他说的倒不是平等,而是确定等齐。所谓‘均贫富’也不过是反了现时这贫富,按照自己的意思均了而已。唉,想想这真正的‘均贫富’便如此艰难,而‘等贵贱’又如何奢望呢?”
张三道:“邵兄此言差矣。你想,围棋只黑白二子,用智斗力,亦有和棋;易经便阴阳二爻,演绎嬗变,亦有万物齐谐;人间如贫富颇均,贵贱稍等,便如羊儿吃草,老虎吃羊的道理。这世人和谐,岂非就达到你所言的皇帝王伯之境?”
邵雍闻言,以手击额,醒悟道:“我明白了!非此即彼,亦非此也非彼,绝对不是只有彼此两端这么简单的,由是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闻君之言,顿开茅塞!……我要告辞了,我需回去推衍一下,以验张君明教。”说罢,起身拱手,竟然告辞而去。
邵古笑道:“雍儿平素便是如此。他一有所得,即放下所有事情,便去研究,诸位莫怪。”
张三低声跟郑弦高笑道:“我猜他定然是不想付账,才借故脱身的,呵呵。”
郑弦高嗔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余人即便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意尽酒阑之际,张三席间借故如厕,到柜台去结账,不想掌柜说是李思已经会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