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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盛唐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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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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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9/05
文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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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沧桑尘世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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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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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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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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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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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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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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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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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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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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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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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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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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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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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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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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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中)］
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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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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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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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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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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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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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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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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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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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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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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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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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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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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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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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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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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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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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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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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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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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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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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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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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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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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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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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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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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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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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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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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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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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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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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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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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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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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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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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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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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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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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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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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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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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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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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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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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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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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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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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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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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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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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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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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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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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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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中)］
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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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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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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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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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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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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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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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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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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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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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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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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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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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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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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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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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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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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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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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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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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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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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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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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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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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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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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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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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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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中)］
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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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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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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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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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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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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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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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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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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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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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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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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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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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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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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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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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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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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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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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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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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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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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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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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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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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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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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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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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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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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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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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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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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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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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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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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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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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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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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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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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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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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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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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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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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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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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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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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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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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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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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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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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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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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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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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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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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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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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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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中)］
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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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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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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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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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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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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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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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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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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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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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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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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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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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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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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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泪红云］
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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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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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梅已落］
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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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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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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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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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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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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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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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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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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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这一章节终于完成了,也终于有了三W字,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工程了.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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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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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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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中)］
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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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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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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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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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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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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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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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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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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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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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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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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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3］
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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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4］
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暗香疏影:序言］
裴给事宅白牡丹
裴潾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在唐代，观赏牡丹成为富贵人家的一种习俗。据李肇《唐国史补》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有诗为证：“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赏牡丹》）。
当时，牡丹价格十分昂贵，竟至“一本有直数万者”。（亦见《唐国史补》）
讲到大唐王朝，与“盛世”同时浮现在世人脑海中的，恐怕莫过于牡丹。牡丹又被称为花中之王，由此推之，贞观一朝，能称得上牡丹之名的女人，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的结发妻子文德皇后长孙氏。
就牡丹的花王之称而言，王者之气，一定是比较出来的，而且能够与之比较的一定不会是寻常风骨，然而在这样的众香国里，无刺无香、原本扎根在峭壁苦岩间的牡丹却以一种最淡定的姿态胜出，最终成为国色天香的典范。
与牡丹的经历相同，长孙氏能够最后登上人间巅峰并流芳百世，是历经磨难苦砺之后的结果。而贞观之世的开创者李世民，也绝非寻常帝王男子，他所拥有的盛世群芳，也皆非凡品。然而长孙氏却象她的丈夫成为诸国诸帝王的首领“天可汗”那样，在她的映照下其它的女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她毫无疑义地成为群芳中的王者。这一切，不但使她成为世人景仰的绝顶人物，更使得贞观后妃早已远去的身影格外引人遐思。
摘自帖子《盛世牡丹——唐太宗李世民妻长孙皇后》
历史给予她太少的篇幅，以至她的名字成为一个美丽的谜团。
我仅能从史书的一角瞥到她似乎有个小名叫做观音婢。
不知她是否有过一个更美亦或更特别的名字？
在太多的剧中她永远是个高贵的女人。
电视编剧们给于她他们所喜欢的各种名字，诸如长孙无暇，长孙无垢……我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叫长孙无什么，后来才明白是为了排名。
然而我不愿我的主人公排名，我私心认为女子不会跟父兄排名，我更愿意赋予她我所喜欢的名字。
从她的小名来看，作为鲜卑族的后裔，她和隋文帝的皇后一样，与佛教有所渊源，我也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芳名，也许这不是长孙皇后，仅仅是我心中的美梦，心中的女神，我愿意赋予她一切美，但我也更愿意她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憾，尽管她在史书上以那样完美的仪态向我们微笑。但是，我更愿意她因为小缺憾而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古筝优雅的向我们倾诉，它有一支优美的曲子，雍容，优雅，从容，带着禅韵，一如我心中的长孙——云水禅心。我给我的女神取名长孙云禅，也许不能让更多人满意，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手写我口，我只愿讲述我心中的故事。
一如云水禅心，一如长孙……
雾笼烟霞兮无上清凉地
夜静空山闻鸟语红露湿罗衣
月迎花影兮风送沾泥絮
暗思旧欢如梦里只今成追忆
天上人间难再觅相思无从寄
闲抱瑶琴理旧曲帝乡不可期
将弦代语兮满庭萱草碧
一声催下花如雨离人无消息
听玉漏声声断续前尘往事如电俱过矣
今夕何夕寥落春光寂寂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看青灯照壁
红泪滴晓寒深处草烟迷
欢娱已随流水一去无踪迹
叹落花也似愁人意
［暗香疏影:意不尽］
题记：挣扎了很久，终于敲下这些字。缓缓的想着那个场面，通彻心扉。许久许久不能下笔。终于从今天开始，长孙要在笔下慢慢走来。也许走的痛苦，也许走的让人心碎……
贞观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时节，蝉噪更显人心烦燥。
立政殿。正当盛年的长孙皇后缠绵病榻多时，虽经太医们悉心调理，却沉疴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尽一切办法，要挽救皇后年轻的生命，却回天乏术。
皇子，公主，妃子紧紧围着长孙的病榻，个个脸色忧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边上，紧紧执住他的皇后——长孙氏的手，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在长达23年的光阴中，他多少次与她携手，这双玉手纤纤，曾多少次抚平自己的紧蹙的眉头，更为自己下厨亲手煮羹汤。在多少次危机中，自己紧紧握住这双手，温润的掌心坚定有力，于是多少难关自己都闯了过来。可如今，素手纤纤，却无力再抬起，再抚一抚自己紧蹙的眉头，他握着长孙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强忍心痛，却与不成声，“皇后，你……”
处于弥留的长孙皇后，努力挣扎着，说着作为一代贤后最后该说的话：“我的家族并无甚么大的功勋、德行，只是有缘与皇上结为姻亲，才身价百倍。要想永久保持这个家族的名誉、声望，我请求陛下今后不要让我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这是我对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着的时候对国家并没有丝毫功绩，所以死后也千万不要厚葬，仅因山而葬，不起坟墓，不用棺椁，所须器物，都用木、瓦制作，俭薄送终。如能这样，就是陛下对我的最大纪念。”
一旁的皇后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声，妃子也有暗暗落泪的。更有素来敬仰皇后的外臣，为皇后临危的遗言唏嘘不已。却不料太宗忽然变了颜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给朕退下！都滚！”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悄悄退下。
整个立政殿鸦雀无声，徐来的清风让久卧在床的皇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却已穿过宫廷，不知落向何处。
“云禅”太宗握着长孙的手紧了紧，并腾出一只手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向旁边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后。也不再称朕。
“云禅，这宫廷让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到今时今日，你要对我说的也还是这些吗？”痛苦让他的手握的更紧。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长孙一阵痛楚，用力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余，何来气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听什么？”
太宗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忙松手，却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如今再不问，我只能悔恨终生。”
长孙点点头。
“你为我牺牲至此，我怎会不理解你。可我却越来越惶惑，你心中一切为我，难道非要贤惠至此吗？我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么，你可知晓？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嫉妒？”他说完这些，紧紧盯着长孙，眼神中期待，恐惧……
长孙如此聪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辉，良久不语，却弥漫出一丝微笑，竞像哭泣，正位中宫，从不见长孙眼泪，太宗慌了神，呐呐，“云禅……”
终于，长孙云禅抽出手，用尽了力气，再次抚上皇帝无措的脸颊，她用尽了力气，像在太原的时候一样，轻轻地用自己的温柔抚去他的一切烦恼，只是这次却已气怯力微。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世民，我也是女子。这一辈子啊……在太原，我无需妒嫉，在天策上将府邸，我时时担心你的安危，怎有闲暇妒嫉？做了这六宫之主，羡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后，怎能妒嫉？这一生，就这样没有了……”手无力垂下，眼神却透过重重宫阙……两行清泪从李世民脸颊缓缓滚落。
是日，一代贤后长孙氏崩逝于立政殿，享年仅三十六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被尊为“文心顺圣皇后”。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碧桃春］
桃花争艳满庭芳，花团锦簇是文章。
透过绿纱窗，花园里长满了桃树，数日前还见光秃秃乏着黑色的桃枝，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可是转眼几天过去，那些没有星点叶片的桃枝上，已然惊见一朵朵桃花挂满枝头，粉嘟嘟的、一丛丛，一簇簇，煞是赏心悦目。早春三月竟飞花，杨柳枝头绽青桠，南风软软呢喃语，朵朵流云竟妖娆，风吹落红春心动,粉瓣飞去见幼桃。此刻的桃花，似乎正全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一个少女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满眼霞霓。她拿起笔，奋笔疾书。小丫头端着盆走进房来，边走边嚷，“小姐，小姐，你快看，园子里桃花都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可真好看。”少女掷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让墨迹干得更快。转过头来，满脸愉悦，“本小姐当然知道了，还要你说啊？后知后觉的丫头。”
那小丫环撅了嘴，委屈地说“小姐，你干吗总是这样小气？就不能让沁儿得意一次啊？下次你问沁儿什么，沁儿都不说了。”
那少女赶紧堆满笑，“好沁儿，知道啦，下次我就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沁儿哼了一声，似是赌气，“我才不信呢！我以后什么都不说，让我的好小姐自己去看，去问。”嘴里这样说着，却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少女却像是为了兑现刚才的承诺似的，马上问到，“沁儿，少爷在哪里？”
沁儿扭过头，自顾自地擦着瓷器。
少女走上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沁儿，快说嘛，我知道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呀。”
沁儿皱着眉头，苦着声，“我的好小姐，别摇啦，再摇沁儿就要碎了。”
少女得意地说到：“那你快说！”
沁儿却远远跳到一边，“我就不说！”
那少女慧黠一笑，“不告诉我？真的不说？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今天清晨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哥哥可说了，今天不出去。那哥哥不在书房就是在后花园中了”
沁儿显然有些急了。少女却做沉思状“不过到底在哪里呢？”
沁儿大受鼓舞。脸上又露出了我不告诉你，你就没办法了吧的笑容。
少女却突然眉峰一样，“哈，我想到了，哥哥习惯在三更天晨读，其他时候更乐意在花园练剑，赏花。对吧，哥哥肯定在花园里。我找他去拉。”
沁儿的小脸马上垮了下来，“小姐，你总是故意作弄我，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哼，也不看本小姐何许人也。我去了。”少女拿起刚刚写好的宣纸，飞快地冲了出去。
沁儿忽然想去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小姐，忙喊道：“小姐，等等，你不能去。”可少女早就跑远了。“糟了。”沁儿赶紧扔下手中的抹布，飞一般地去追小姐去了，“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追上小姐。”跑得急，在门槛处滑了一滑，也顾不得了。
饶是沁儿追得快，少女也已没了影踪。
少女蹦蹦跳跳跑向花园的小亭，人未到，声先到，“哥哥，哥哥！”
踏上小亭却赫然发现除了兄长，小亭一角尚有一位与哥哥年纪相当的少年，她俏脸微红，后面沁儿也已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姐，小姐……”沁儿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通畅的说出要说的话，少女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却又偏偏做声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那少年已经回过头，草率离去，只会使自己更失礼，不走吧，又要如何自处。
少女的兄长——长孙无忌终于缓缓开了口，“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失！”似嗔怪却又满是宠溺。
少女向哥哥做个鬼脸，却马上转过头来，一脸庄重，“小女见过贵客。一时失礼之处，还请恕罪！”说完缓缓行了个礼。庄重大方，无可挑剔。
那少年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无忌兄，看来这位便是令妹了。好生独特的女子呢。”
少女借着称赞，貌似可疑地红了红脸，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恰到好处，符合贵族少女的矜持。却飞快地下头，一旁的沁儿早已见某人偷笑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正想向小姐发出点什么你知我知的信号，少女又已开口，“沁儿，今天厨房的百花糕很是爽口，你且去取些来招待贵客吧。”
沁儿一脸无奈状，满心不甘，“是，小姐。”
长孙无忌白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装着吧。却不动声色，微笑看向少年，“世民兄，见笑。舍妹在家母舅，无忌等怜其自小无父亲疼爱，难免骄纵，失了礼数，望世民兄莫怪。”
被唤作世民的年轻人拊掌而笑，“进退合宜，何处可取笑见怪？”
少女浅浅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对他进退合宜的回应，眼睛却斜视兄长一眼，满是狡黠。
长孙无忌大笑，只把自家门前一盏上好的雨前茶拂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了满身，“妹子，你……你……”只笑得说不出话来。慌得端着百花糕刚踏上小亭的沁儿盘子都没放稳，就匆匆来收拾，一边嘴里直管唠叨着，“少爷，这是怎么说的？”那素白清香的百花糕也只顾蹦蹦跳跳洒了一桌子。无忌忽而正色道“沁儿你下去吧，不妨的，这样随意，反而高兴呢。”
沁儿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是，少爷。奴婢告退。”收拾着残破的瓷片，下去不提。
世民却有些微恼，“无忌，你这是……”
无忌止了笑，终是忍不住，嘴角眉梢笑意不掩，“世民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子，故而不知我为何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知道了。”
少女嗔到“兄长，当着贵客的面，怎这般放肆，叫人笑话。”也不再理他，纤纤素手托起装着白玉似的百花糕的小碟，递到世民手前，“这是自家酿的百花蜜加上好的面粉三蒸三凉而成，味清香而不甜腻，贵客尝常看。”
世民从小碟拈起一片，放入口中细品，果然味美不同寻常。
无忌在一边道，“世民喜欢就多吃点，这般精细的点心还是妹子想出来的呢。她啊，论起古怪的主意，谁都不及她。”看似揭短，却着实有股自豪的神色。伸出手，拂了拂妹子的秀发，疼爱溢于言表。
少女放下碟子，轻轻抬起手腕，不意一张纸从袖子里悄然掉下，自己却浑然不曾察觉，“贵客和哥哥有事要谈，云禅不敢再多加打扰，先告退了。”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那飘落的纸却刚好落在世民脚下，他等少女走开，才弯腰捡起，细看却是张诗笺，上书一首七律，字迹看似清秀端方，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敏之气，贵胄之气。
无忌好奇，“世民兄，手中拿着什么？”
世民一笑，“似是令妹刚才所遗。上书一首七律。”
“哦，难怪这丫头兴冲冲地来找我呢，快，拿来我看。”无忌大喜。
世民手递过，无忌接过，大声朗诵出来“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质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世民刚才看字，却没及细看写了什么，乍一听，拍手道“好一个林下何须远借问，初中风流旧有名。无忌，令妹若是男儿身，不输你我啊。”细思诗中之义，却又有些欣喜，“无忌，这诗笺可否送与我？”
无忌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递过，“妹子论才论智，我并不及她，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这个春日的上午，山西太原府的二公子见识了一个桃花映照下美丽聪慧非凡的女子，并从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而故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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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愿成双］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昔日娇艳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却幽香仍有在鼻间。毛毛的青桃累累地挂了满树，引得路人眺望。
这日，高府，一位少年穿过花径，向正房走去。刚到门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一时好奇，却不走进去，躲在门边，也不则声。房内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正与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袭青衣，身形清癯，却掩不住儒雅洒脱之色。
“姐姐，士廉今儿有件喜事要跟你商量。”
他的姐姐正是长孙云禅之母，自丈夫逝去，被前夫人所生的儿子长孙安业逐出长孙府的高氏，经历了巨大波折与创伤的高氏十分平静，她轻轻吹了吹面前一杯上好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声音似古井水，悠悠然，平淡无波“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姐姐，你可还记得姐夫为云禅定下的亲事吗?”
“自然记得。但是现下禅儿尚年幼，提它做什么?”高氏对于弟弟的惊喜不以为然。
“姐姐，我今儿见过了唐国公的两位公子，看来倒是二公子唤作世民的更胜一筹，日后必有作为，老三元吉却略显毛躁，生涩。我寻思着，只有二公子这般的人品方不至辱没了禅儿。当初姐姐说禅儿有了人家，只以为是说笑，心疼女儿要留着她的意思呢。不曾想今日唐国公却提出当初的婚约，要二公子与禅儿成就姻缘。这可不是天遂人愿。姐姐说，这可算是喜事？”
“无论是谁，总要禅儿喜欢才好。”高氏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不免漾起了笑意，二公子李世民与儿子无忌相交甚欢，也见过几次，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寻思着当初老爷似乎将禅儿许了唐国公的三公子，三公子自己也见过，禅儿却并不甚喜，自己往日提起话头，她总千方百计带过。提起二公子，倒是甚是赞许，自己寡妇人家也不好提出这段姻缘，如今李府既然提了出来，倒是一件甚合新意之事。
只不知何以他们会突然提出此事，心里寻思不提。
“只此事不必叫禅儿知道，她尚年幼，平日里也与两位小公子相识，省的平白臊得慌。你说可好？”
“姐姐所言甚是，禅儿觅得好夫婿，只如今便出嫁，休说姐姐，我也割舍不下。我们且应承，婚事日后慢慢再议。”
里面姐弟二人言谈甚欢，却不料窗外无忌已经这番密谈悉数听去。听得妹妹要与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成连理，却没有舅舅与母亲的沉稳，只想这样喜事该让妹妹快点知道才是。
心下这般寻思，身随心动，已悄悄退出，往云禅处走去。
“妹妹，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孙无忌的声音远远地便送入了耳。
沁儿满脸诧异，看向一边正手捧书卷恍若未闻的小姐，心里嘀咕着：少爷今天怎么大呼小叫的啊。一点都不像平时。
长孙无忌已经一脚跨了进来，他向沁儿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妹妹说会儿话。”
沁儿更是惊奇，平日里兄妹谈心，也没见避着自己的，又不好多话，只能眼睛看着小姐，希望小姐留她在房里。奈何小姐还没从书里回神呢，只好一步步挪出门。
见沁儿出去，长孙无忌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书卷，“云禅，别忙看书，今儿哥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禅看他一眼，“哥哥，平日里你总说我太疯，难得今天我这么安静，你又来招我吗？把书还给我。”一边伸手来去书卷。
无忌藏过一边，“妹妹，今儿真是大喜，这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这话就耽搁不得。”
一丝促狭闪过，云禅一本正经到：“莫非哥哥要大喜了？我前儿还听舅母说要把内侄女许配给你呢！”
无忌脸上一红，“妹妹不要拿我取笑，今儿要说的倒真是亲事，不过不是我的，是妹妹你呢！”
云禅佯怒，“哥哥是越说越没正形了，正说着你呢，倒拿我说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亲，轮到我吗？”
“这可不是诳你，我这不是真心为你高兴吗，所以一听说马上来告诉你了。你可知道说的是谁？”
“哥哥若说真的，能让你这么高兴，想来是与你极相熟的人了。你一般朋友之中，我也只听你把太原李家的二公子挂嘴边，难不成是他？”
“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是再也没有的了。可不就是他吗。论人品，论长相，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我一直想，像妹妹这样聪慧的人，世上可有人能配吗？这不是合适的人选。我倒一直没想到。幸好母亲和舅舅为你做了主。心里真是为你高兴。”
云禅取过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哥哥喝口茶润润喉吧。”
看着妹妹脸上淡淡的，无忌怔住了，“怎么，配了这么好的夫婿，你不高兴吗？”
云禅叹了口气，“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忌看着妹妹小大人的样子，不觉玩心遽起，也好奇妹妹为什么这么说，逗她到“莫非妹妹心里有了中意的人？”
云禅大臊，“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贪玩，也不是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不高兴？”
“哥哥你想，李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家事繁复，我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来，再者说，世家公子，三妻四妾的，有何来真心待我？即使有，又怎能料到以后怎样。三来，我们出了长孙家，虽然客居舅舅家，但舅舅待咱们如己出，我也欣慰又有了新家。如今却也急着撵我出门吗？无家之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番言语，冷了无忌的心，他们兄妹的确是无家之人，“妹妹，你放心，哥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让妹妹有一个家的。对于以后，妹妹还是要高兴，世民是万一挑一的人才。”除却这些，无忌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妹妹如花的容颜，却如此沉重的心思，无忌想要叹息……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露华慢］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水悄然划过。
大业八年，京城长安，桃花又开的时候，昔日吟诵桃花的姑娘也出嫁了。
唐国公府，府外，花红萎地，还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昨日这里高朋满座，车水马龙，唐国公的二公子李世民与长孙家的小姐喜结良缘。
新房之中，李世民与长孙云禅都已起身。小丫环早已预备好洗漱用品，二人匆匆洗漱完毕，换好衣衫，往正厅走去。
一路之上，却也无语，许是带有新婚的羞涩，而云禅，还有对这新家的不习惯。他们默默地走着，云禅落在后面，世民走走回头看看，瞥见他的新娘低着头也不看脚下，两只手搓着一脚，不由莞尔一笑。他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轻轻一笑，“衣角都快被你揉烂了。”云禅呐呐不语，脸上却一片飞红。他腾出另一只手，宠溺地摸摸她的秀发，柔声说到：“不用怕，有我在。你是无忌的小妹子，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会比无忌更宠你，你说好不好？”
云禅抬头，那张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认真，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脸上却勉强堆起笑意，“那很好啊，就像我先前没出阁一样吗？”眼角却有眼泪不争气地缓缓流下。
世民眼尖，早已瞧见，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去那眼泪，却又缩手，也是少年人心性，只怕紧随其后的丫头笑话。只说，“你这倒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好的怎么掉起了眼泪。”一时又作恍然大悟状：“可是想起了无忌？”
云禅也觉失态，自己掏出手帕轻轻拭泪，强笑着说：“都是你招我，好好的让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这会儿哥哥和母亲在干什么呢。”
世民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泪让自己觉得无措，甚至心疼，终究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到：“你啊，可是个孩子，才一天的功夫，就这么想念他们了。等缓上几日，我跟母亲禀报一声，我们去高府看她们可好？”
云禅想到能见母亲与哥哥，不由兴奋起来，挣脱他的手，蹦了起来，又站定，嘴角扬起，抬头看向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此话当真？”
世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嘴角翘起，更添几分可爱，妩媚，笑了起来，“我还骗你不成。真是个孩子。走吧，母亲和父亲该等急了。”说着，牵起云禅的手，飞快向正厅走去。
只苦了紧随其后的小丫头佩玉和沁儿，只差一路小跑了。
奔出一段路，世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前面的屋宇已然在望，他握着云禅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不要怕。”
云禅看着他，那张笑脸让她安心。突然想到什么，她挣了挣，想松开握着的手，世民却不放，只是笑，“走吧。”
门口丫头们瞧见，笑道：“可巧夫人刚说着呢，二公子就来了。”大丫头高声禀报：“二公子和二夫人来了。”
他们踏进正厅，世民拉了云禅的手，径直向前，上首端坐两人，世民轻轻说到：“这是父亲母亲。”上前，躬身请安。
云禅偷偷打量，她的公公，唐国公李渊，一派武将之风，却又不失儒雅，神态甚是慈祥。她的婆婆窦氏，容色憔悴，却不掩英气，眼神矍铄，与她的夫君甚是相像，只常常以帕掩嘴，不时咳嗽两声，看得出来身体不甚康健。
云禅忙万福，“儿媳长孙云禅给父亲母亲请安。”
窦氏已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快不要多礼，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倒是世民少年任性，你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才是。”
世民大笑，“母亲就这么夸您的儿子吗？”
李渊和窦氏也笑了，窦氏轻拍他，“这般大的人了，娶了妻子，从今往后，便是大人了，还这么插科打诨。还不给你大哥大搜见礼。”语气里难掩宠爱。
世民笑着说：“在母亲眼里，儿子可不是孩子吗？”却拉着云禅的手，向下首走去，指着座上两人，“云禅，这是大哥大嫂。”
云禅抬头，被称为大哥的李渊长子李建成，看他形容，有乃父儒雅，宽厚温仁，云禅躬身行礼，“云禅给哥哥嫂嫂行礼，从今往后，还要哥哥嫂嫂多多提点才好。”
建成温和一笑，“弟妹客气了。”
他的妻子谢霜岚却冷笑到，“二弟和弟妹倒是恩爱，父亲母亲跟前也不避行迹，这般执手相看。怪道今早这么晚起，叫父亲母亲好等。”
云禅大窘，呐呐不言。世民却笑道：“嫂嫂这么说，是因为大哥对嫂嫂太好，故意寒碜我们吗？”却拿眼去瞥站在建成夫妇身后的小妾景燕。
此言一出，建成有些窘迫，只叫“二弟。”身后的小妾早已骇异得不敢抬头正视谢霜岚，谢霜岚气急，似要发作。
却听窦氏斥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也不怕云禅笑话。夸你几句，倒没了轻重。还不坐下。”
世民笑着对谢霜岚说：“嫂嫂不要着恼，母亲只一味疼你和哥哥呢。”然后拉着云禅在他们下首坐下，这才松开手。
谢霜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绿，却作声不得。
李渊朗声大笑，“正该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才不显得生疏。云禅你初来，慢慢就习惯了。元吉，璎珞，你们也给新嫂嫂行礼了。”
旁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位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应声而起。少年有些害羞，但是小女孩天真浪漫，倒与云禅十分相亲。
如此这般，大家吃着茶，说笑一阵，方各各散去。
早膳用毕，各人回房。
世民要出门，吩咐惠风找出常穿的青色外袍。
房内只剩下两人。一时寂静，云禅羞窘。
世民看着他的新婚妻子，神情娇俏，莞尔一笑。“云禅，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这个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准备好了吗？”
云禅知道他未免自己难堪，故意拿话来宽解自己。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母亲是最心软的，对子女很是疼爱，今天看来，她很喜欢你。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很少在家。元吉和璎珞都还小。你比嫂嫂要和善，虽然他们今天第一次见你。但璎珞早就嚷着要见见你，今天她看着你，满脸都是喜悦呢。倒让我有点嫉妒你了，璎珞最贴我，如今一见了你，倒把我扔一边了。”提起妹妹璎珞，世民语气中的宠溺之前油然而生。
云禅好奇，问道：“你跟哥哥他们的名字倒是贴切将门虎子之说，可见经世致用之意。怎么女儿却这么秀雅的名字呢。”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如此普通。却不敢问出口。脸上一阵发烫，微微红了脸。
世民心细，早已明了。“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及至妹妹出生，父亲要取名，母亲却不依，说是李家的儿子都遂了父亲的意，这个小女儿一定要自己亲取名字。璎珞生下来后，却先天不足，时常生病。家人担忧不能养大，为她卜了一挂，说是要取个大雅的名字，压压邪气才好。刚巧父亲见母亲愁眉不展，送了一串璎珞给母亲，母亲灵机一动，妹妹便叫璎珞了，意味大俗便是大雅。小孩子长大了，还常叫嚷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不如哥哥们威风好听呢。”
云禅想起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由也笑了。
一时惠风去了外袍过来，要替世民更衣。见云禅害羞，转了脸，生起玩笑之心。
“惠风，你去吧。”惠风退下。
世民向云禅招手，等走到近前，把外袍放在她手上，“帮我更衣。”
云禅满面羞红，知道他故意，“我叫沁儿来。”
世民假装不悦，“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娶了妻子，却还要丫头更衣。传出去，娘都要怪你的。”
云禅无奈，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帮他更衣。
如此这般，总算打扮妥当，世民打趣她，“这才是了。慢慢就会习惯的。”大笑出门而去。
云禅松了一口气，她刚坐下，世民却又返回，“我不在家，你要无聊，去陪娘说说话，或者让璎珞带你逛逛园子，不要闷着了。不然见了无忌，他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宝贝妹妹了。”
云禅忍不住笑，“就为这句话也值你巴巴的回来说？”
“当然了，我说了要像疼璎珞一样疼你的呀。”
世民已远去，声音随风飘进云禅耳朵里，这次不再回转。
云禅呆呆坐着，沁儿进来也没发现。
“小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云禅苦笑，世民逗她，让她高兴，却只为了她是无忌的妹妹。他是个好兄长，却是个好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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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却也平淡。
李世民每日早出晚归，跟随父亲做事。云禅总不大见他，每日归来夜已深，云禅已经安歇，因而彼此并不大交谈，所有的话加起来，倒还是新婚第二日说的话多些。
长孙云禅每日闲暇与婆母窦氏闲聊，窦氏身子骨弱，恹恹的，有心要与儿媳妇们子女们攀谈，却是无力。
幸好有个璎珞，一团孩子气，倒与云禅相与，每每缠着云禅，逛园子，扑蝶，刺绣，不外乎名门望族闺秀们的消遣游乐。却也解了云禅些许冷清。
转眼又是一日，李府各位主子起得算早，一家人围着圆桌用早膳。
李世民匆匆吃完，放下筷子，便要跟随父亲出门。
云禅看着他的背影，站起来却又坐下。
坐在旁边的璎珞打趣她，“二嫂怎么红了眼，不舍得二哥出门呐。”
世民和众人都盯着云禅，果然眼圈红了，一片雾气在弥漫。谢霜岚却明白的早，正要说些什么。
窦氏早已唤住他们父子，“老爷，今儿就让世民歇了吧。”
李渊看着夫人，用眼光询问。
窦氏咳着，用手帕轻轻掩了嘴，笑着说：“老爷糊涂，世民怎么也糊涂。今儿是什么日子，该是云禅要归宁的日子了。”
父子二人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疏忽惭愧。
李渊怕儿媳难堪，忙着解释，“看我这人，人没老，这脑子倒先老了。云禅你要原谅父亲啊。”
云禅趁众人说话之际，轻轻拭了拭眼，谢霜岚看着她笑，眼神满是嘲讽，讥诮，云禅被她看得真是无声胜有声。
李渊回首向李世民到“今儿你就歇了吧。好好陪着云禅回趟高府，在那用了晚膳再回来。让她们亲人多聚聚。”
世民答了是，李渊自去了。
李世民重又会圆桌旁坐下。
窦氏说道：“世民啊，不是为娘的说你，你也太……”
世民挠挠头，“母亲，孩儿知道错了。”
谢霜岚冷笑到：“二弟是公差忙呢，还是新结识了什么人，这么冷落新妇。”
窦氏咳嗽一声，瞪她一眼，侧头看云禅，云禅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坐她身侧的世民却发现一滴清泪滴在茶碟边，双手放在膝上，只一味绞着手帕。世民伸出手去，要握住她的双手，她轻轻挣脱。
窦氏心思如发，只说：“云禅我的孩子，受委屈了。世民从小毛躁，心上不搁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有年他父亲生辰，他却在外面疯玩到三更天才回府，只把他父亲气得。今儿，为娘替你骂了他，你就看在为娘的连面上，谅解了他，可好？”
云禅抬头，笑，只说：“母亲，云禅不怪的，相公比不得原来，不是玩，是做正经事呢。母亲留下他，云禅倒过意不去。娘亲要知道了，也要怪我不懂事，不体谅人的。”
“我的孩子，真真豪门大宅里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不叫人疼爱。世民，要跟你媳妇学着点。为娘已经备下了一些简陋的礼物，送给高老爷和长孙夫人。世民，你们去了也别急着回来，让云禅跟她母亲好好聚聚，这么乖巧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想来长孙夫人想念的紧了。去吧。”
世民忙答道：“是，母亲，那你们不要等我们回来了。云禅，走吧。”不待回答，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门，云禅依旧甩开了手，在前边走着。世民紧跟几步，低声讨饶，“今儿是我糊涂了。这两日事情多，一烦就忘了，你还怨我吗？”
云禅转身，看着他，半晌，“相公，云禅不怨，男人家的事，云禅虽年幼也懂得了。哥哥也是这样人。我要回房换件衣裳，这样不好出门，不比相公，早已是出门的衣衫了。请相公略在门口等我一等吧。”话毕，不再多言，径直回房。
落了几步的沁儿跟上。
回到房里，沁儿一边为主子更衣，一边抱怨，“小姐，姑爷也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这样重要事情也忘，真是的。”
云禅一阵心烦，她沉声到：“沁儿，这话再休提起。这里不比高府，我也不再是长孙小姐。在屋檐下，凡事低着点头吧。”
沁儿一愣，小姐这么严厉对自己说话还是头一遭。一点抱不平再不敢提起。
云禅叹了口气，“沁儿，我不是责怪你。到了这里，就我们姐妹相依了。我不希望你惹出什么事。这事到了母亲跟前也不要提起，白白让她伤心。记住了？”
“是，小姐。”沁儿看着眼前从小服侍的小姐，隐约觉得她变了，却说不出什么。却也终于明白，这唐国公府不比高府，这里的人并非都如舅老爷和夫人一般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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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莫思归］
高府云苑正房里，一个中年仆妇正在为另一位中年美妇梳妆。她动作娴熟，可见是久做此事的熟手，但近日却是第五次为夫人梳妆了。虽然双手酸麻，却也不敢抱怨，她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今儿打扮得这么隆重，知道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要去宫里赴宴呢。”
那贵妇正是长孙云禅的母亲高氏，她只仔细端详铜镜里的容颜。
门外一个小丫头一路上嚷着过来，：“夫人，老爷让我来告诉夫人，唐国公府的轿子快到门首了，老爷已经在正门候着了。请夫人速去呢。”
高氏立刻站起来，向外走去，急得后面的仆妇只叫：“夫人，发髻还有些乱。”
高氏转身，“快点吧。你什么时候手这么慢了。”
仆妇憋住笑，“还不是夫人太精细了。”
高氏笑了起来，假意责她贫嘴。等发髻略微整齐，早已忙不迭地向门首走去。
高府正门，高氏与弟弟高士廉翘首以盼。
前头李世民身跨白马，气宇轩昂。后面一顶软轿相随。
到了门口，世民下马，早有丫头轻轻打起轿帘，世民走到轿门前，伸出手去，云禅略一犹豫，终是伸出手去，世民扶住她，缓缓下了轿，世民在她耳边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云禅任由他握着手，边走边轻声说：“相公，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再者说，我不愿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叫母亲为我担心。谢谢相公成全我一片孝心。”
世民听她如此客气，倒有些失落起来。只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说什么。
高氏与士廉早已迎将出来，无忌瞅着他们微微而笑。
夫妻二人携手上前，在旁人眼中，自是恩爱非常。
云禅笑靥如花，上前请安，“母亲，舅舅，这样天，乍暖还寒，你们怎么出来了？叫云禅怎么过意的去？”
高氏笑着说：“我的儿，为娘听到你要回来，觉都睡不着。当初嫁了你爹爹，还不省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为了你，倒是明白了。”伸手携起云禅的手。另一边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也迎着李世民，一行人进的大厅，分宾主落座。早有丫头奉上茶点。
高氏站起来到：“士廉，你们男儿家有谈不完的话，我们娘俩也有些私房话。我且带云禅去云苑。世民可好？”
世民微笑：“母亲客气了，请便。”
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云苑的正房，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在寂静的云苑显得格外清晰，大概丫头们认为主子不会这么快回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母女俩正要进去，却听见她们的话语里带到了云禅，门外的人都是一愣，紧随其后的沁儿忍耐不住，正要进去呵斥放肆的丫头，高氏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
寂静的云苑，连鸟雀声都不闻，只那两个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一个丫头语带艳羡，“姐姐，要是我也有表小姐那样的好命该多欢喜啊。在舅舅家人人宠爱，嫁去夫家，相公英武伟岸，俊秀不凡。我啊，就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还不晓得梦到梦不到呢。”
另一个被唤作姐姐的大丫头嗤笑一声，“你就这么天真啊？表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虽然老爷疼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孙府赶出来的丫头，说出去人家是都要笑话的。再者说，姑爷虽然好，但难保三妻四妾的，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今天表小姐是笑着过日子，难道还能一辈子笑着过不成。哼，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虽然是千金小姐，唐国公府那样的世家，说不定以后的她的日子还没我们好呢。”
小丫头显然为这番话惊呆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姐姐已经做起白日梦啦？咱们怎么能跟表小姐比。”
“笨丫头，你懂什么。等你慢慢大了，主子给个恩典，赏你个姻缘，虽然我们嫁不了大富大贵的人，但只要拿捏住了丈夫，这一生也是个有人疼得了。难道不比大家子那些没人疼的夫人好吗？你看咱们姑奶奶，当初嫁给长孙大人时，总是风光的了，现如今呢？要不是老爷，一家人还不知道哪里流落着呢。”
小丫头丝丝地笑，“原来姐姐是想着嫁人啦，我告诉夫人去!”
那大点的丫头假装发怒，“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门内的笑闹成一团，门外的却神色各异。高氏面如土色，身体微微颤抖。沁儿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便要冲入房内。云禅却微微笑着，拉住沁儿的手，沁儿只觉掌心一片湿润。云禅转头看向高氏，大声说道：“母亲，房里闷得慌，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高氏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房内两个丫头也听见了云禅的话，不敢则声，只盼高氏快走。
高氏看了看房内，终于没有言语，任由云禅扶着向花园走去。
母女二人在凉亭坐下。
却一时都无语。
早已贴心的丫头奉上茶水。
许久，云禅笑笑，“母亲是为了丫头们的话掷气吗？”
高氏皱着眉，“我能不气吗？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也是这么编排的。”
云禅捏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娇声到：“母亲也说了，不过是写个不懂事的丫头们，凭她们见识过什么，不过信口胡说着，消遣罢了。我都不气，母亲更不要恼，恼坏了身子倒更不值了。”
高氏细细瞅着女儿，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云禅啊，别人说什么娘都不气的，但是娘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娘这些年活着只为了你和你哥哥啊。你跟娘说实话，李家对你好不好？”
云禅笑，“当然好啊。公公婆婆从不把女儿当外人，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也甚是和睦。女儿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云禅笑着说这些话，声音却有点哽咽，“只是有时候太想母亲，哥哥和舅舅了。”
高氏拍着女儿，“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世民待你好不好？别人待你好，却不是陪你过一辈子的人。重要的是丈夫对你好。一个女子，把握住了自己的丈夫，便一生有所托了。婆家的人待你好也是看在你丈夫的份上啊。”
云禅枕在母亲的膝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得语声愉悦，“母亲说的是，难怪公公婆婆对女儿这么好呢，原来夫家人都是因为世民的关系啊。”
“原来姐姐和姑娘在这里啊，倒叫我好找。”人未到，声先到。来的是高士廉的小妾张氏，高士廉正妻已仙去多年，这张氏处事甚为大方得体，高士廉府内诸事均交付与她，俨然已是当家主母，好在为人倒也谦和，待她们长孙一家甚好，许多细微小事，全仗张氏照应。就是云禅出嫁，也甚得其力。
母女抬头，张氏已经出现在凉亭前，突然她惊叫一声，倒唬了亭中三人一跳。
高氏嗔怪到，“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张氏微微红了脸，“姐姐，对不起，是我眼花，吓着姐姐了。”
云禅忙说道：“舅母哪里话，不碍的。”
张氏到，“姑娘，原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的，看来是老了，连眼都花了。老爷已经备下酒席，请姐姐和姑娘过去呢？”
说罢扶了高氏，往厅堂而去。
一家子人围桌坐下，张氏也在下首坐下。
席间天南海北的畅谈，以话下饭，倒也不亦乐乎。只高氏眼角眉梢总带些许轻愁。
说得兴起，张氏在一边轻轻到，“说到有趣的事情，妾身刚就碰到了一件了。”
士廉多了些酒，不以为忤，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要是不好，今儿要罚的。”
张氏也笑，“老爷先听了，罚不罚容后。说来也怪，妾身年岁也不大，先把双目模糊了。刚才妾身去请姐姐，好不怪异，却见姑娘身后出现了一匹从未见过的大马，高达二丈，鞍鞯齐备，神采飞扬。一转眼间，这匹似乎从天而降的大马却又平地消失了。”
大家笑了一番，世民却留了意，只不说破。士廉到：“也不见得是你眼花，说不得姑娘真是有些来历的。且看平常，这么个小孩子，见识也是不凡的。”
张氏讨好的笑，“还是老爷见识高。如今姑娘嫁了唐国公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相嘛。”
饭后，世民夫妇告辞回府，高府众人送出府门。
云禅不舍，只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云禅虽然聪颖，毕竟年龄尚幼，夫家万事适应维艰。
高氏红了眼，却怕世民心急，咽了泪，安慰道：“走吧，走吧。不要担心娘。”
无忌嘲笑到，“妹妹嫁了人倒变成孩子了吗，还掉眼泪。”
却又正色向世民说到，“世民兄，我仅有一个妹妹，从小把她当心肝宝贝，不忍受丝毫委屈。还望你念在兄弟之义，好好照顾云禅。”
世民拍拍无忌的肩膀，反手握住云禅的手，“只要有我在，定不叫云禅受一点委屈，从今往后，会比无忌你待她更好，可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李世民转身到云禅到：“我们要回了。以后你想回来只对我说，再有事我也陪你来，可好。”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只记得常来就是了。”
云禅上轿，临去回首再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母亲频频挥手。她轻轻说到，“娘，你放心，女儿这是最后一次任性地哭泣了。从今往后绝不要娘为我担心，前路再艰辛，我也要笑着走。”
高氏目送女儿远去，眼泪再也止不住，潸然流下。
张氏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姑娘嫁得如此郎君，一生无忧了。”
高氏不理，却自语道：“你怎么会懂那个傻孩子呢。她笑着跟我说很好，泪却止不住流在我心上。若是快活，却怎在三日之内，如此清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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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回府后，世民便匆匆出去了。他似乎总有许多事情要做，晚饭过后仍没见他回来。
长孙云禅无奈，跟大家一起用过饭后，陪着婆婆窦夫人及一班妯娌姐妹闲聊。
窦夫人心知长孙云禅归宁回来，十分疲惫，也不肯累着她，只叫她回房休息。自然免不了又被谢霜岚嘲弄一番。长孙云禅也不计较。只让沁儿扶着回房。
一路之上，夜凉如水。草木上挂着青露，空气里微微酝酿着草木清气。
长孙云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细微的声音传进沁儿的耳中，却似要消散一般。“沁儿，你闻到了梅花的香气了吗？春日即将来临，怕是要开败了吧？”
沁儿用力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到，很是沮丧：“小姐，你说是就是吧。这时节梅花也该败了，难不成还霸占了四季不成。”
长孙云禅一愣，继而微微叹息，“可不是，再好的花也不能霸了四季啊，那时节怕是徒惹人厌烦了。是我呆了，花怎违得了时令呢。但多开一会儿，总是欣喜的吧。”
这番话说的沁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意思，只得说道：“小姐，管它花开花落呢。我们也是白操了心。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我们快走吧。”
说完上前一步，扶了云禅，快步回房。
云禅也不言语，任由她扶着。沁儿扶着长孙云禅在圆桌边坐下，拔下簪子，把银灯剔了剔，房中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姐，您先坐会儿，我去铺床。”房中惠风早已备下热茶，沁儿顺手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小姐，先暖暖手。”
沁儿一边铺床，一边抱怨道：“小姐，您也真是的，总是这么好脾气，二公子明明待你就不好，为什么不告诉夫人呢。我们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饶他的。哪怕出出气也好啊。”
长孙云禅转过身来，凝视着沁儿，像是梦呓，“沁儿，你还记得吗？那年我还小，哥哥，母亲，还有安业哥哥都在。我不小心把一个花瓶打碎了，碎片溅了我们满身，我的手指也被刺破了，我嚎啕大哭，可是谁都不管我。我偷偷抬头，母亲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语声哽咽，无忌哥哥站在她身旁，拳头握的紧紧的，母亲死命拉着他。只对着安业哥哥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父亲刚刚去世，就要这么对待我们吗？安业哥哥冷冷地笑，他的脸好吓人，我更用劲的哭，他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那一脚好痛啊，现在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痛，沁儿，你说怎么会痛这么久呢？”她抚着心口。
沁儿听呆了，她紧紧握着长孙云禅的手，那张脸在灯光的逆照下，惨惨淡淡，没有一点血色。“小姐，你不要吓我，这是怎么了？是沁儿不好，不该胡说的。小姐，小姐……”沁儿一叠声地叫着云禅。
云禅却笑了笑，“母亲冲上来，把我搂在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安业哥哥哼了声，他说从今以后那就是他长孙安业的家了，跟我们姓高的没什么关系了。让我们从长孙府滚出去呢。我吓得大哭，我抱着他的腿哭叫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要赶娘走，我在疼也不哭了。可是安业哥哥看都不看我。只叫管家把我们赶出去。母亲站起身拉着我们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沁儿，你看，现在我再痛也不会说，不会叫，所以娘才能在舅舅家生活的好啊。可是你说为什么安业哥哥还要赶我们走呢？是不是我太讨厌了？”
沁儿是长孙云禅到高府后，张氏拨给她的贴身丫鬟，虽然也听人说起过云禅的事情，却也是一鳞半爪的，平素长孙云禅待人极亲切，自己与她亲如姐妹，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这样的苦，一时间泪水横流，她抱住长孙云禅，“小姐，长孙大公子怎么这么可恶呢，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不会饶他的。是他不好，小姐还有沁儿，还有无忌公子和夫人啊。”虽然这样劝着长孙云禅，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
长孙云禅掏出手绢为她拭了拭泪，微微地笑，却不胜凄凉，“傻沁儿，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哭。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娘，娘今天笑得多开心啊。疼了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呢？你看，我疼了，只哭了一次，就惹怒了安业哥哥，让娘和哥哥都寄人篱下。沁儿，以后我在哪里，你也在哪里好不好？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沁儿语气坚定，“好，小姐，以后你在哪里，沁儿就在哪里。”
长孙云禅呵呵地笑，“那沁儿要嫁人了怎么办哪？”
“沁儿不嫁人，一辈子就陪着小姐。”
长孙云禅站起来，伸展了四肢，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沁儿，多傻啊！你瞧，这时节真的很冷是不是？我要睡了，你去拢盆炭在这里，也去歇了吧。”
沁儿知道主子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长孙云禅轻轻叹了口气，“娘，虽然女儿不说，你还是知道的吧？”窗外，一轮弦月已挂上树梢头，洒下一室斑驳的月影。
李世民轻轻走进房里，银灯依然亮着，屋里拢了炭火，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灯光下他的小妻子已入梦乡，薄薄的锦衾紧紧裹在身下，只露出脖子，两只嫩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人却微微蜷缩着，似乎不胜寒凉。
他轻轻拉起薄被，把她的双手放入被中，那双手很冰，那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他掖了掖被角，身子向床里探了探，取过另一条被子，，一半搭在长孙云禅的身上，自己在另一边躺下。
就着灯光，他能清晰的看到妻子虽然是在睡梦中，眉头却轻轻纠结着，他自嘲的笑笑，这是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妻子，却发现了她的愁怨，是在怨恨自己吗，怨恨自己太冷淡了她？自己心下寻思一下，却是事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她的忧伤。梦里的长孙云禅却突然呢喃了一声。他陡然收回手，却红了脸，终于睡下。
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长孙云禅的尖叫声“不要，安业哥哥不要赶我娘走，云禅会听话的……”李世民立刻惊醒，马上坐起，他摇晃着长孙云禅，“云禅，醒醒，怎么了，梦魇了吗？快醒醒！”
长孙云禅在他的强烈摇晃中，猛然惊醒过来，她定定地看着李世民，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
李世民把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云禅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怎么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长孙云禅在他的怀抱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轻轻挣脱，低下头“没什么，只是梦魇了。不碍的。吵醒了你，对不起。睡吧。”
也不待世民说话，已然躺下。
李世民也不敢太逼她，便顺了她，也侧身躺下，长孙云禅向另一侧躺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李世民暗暗叹了口气，轻轻伸过手去，搂住了她，合上了双眼。
一宿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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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上）］
“嫂嫂，嫂嫂。”少女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
璎珞蹦蹦跳跳冲进长孙云禅的房中。
“璎珞，你来了。快来坐。沁儿，你去取壶好茶来。”长孙云禅站起来，拉着璎珞坐下。
“嫂嫂，你别这么客气。二哥说嫂嫂一个人会寂寞，叫我多陪陪你。”璎珞性子爽直。
长孙云禅打趣她，“原来是公子叫你来，你才肯来看我啊？”
璎珞大急，“嫂嫂，你没有心。是璎珞跟嫂嫂投缘，自己要来的。二哥不说，我就不来了吗”作势便要走。
长孙云禅忙按她坐下，“看你急得，我不过打趣你来着。”
璎珞还是不依不饶，“嫂嫂不该这么欺负我。整个李府，还没谁这么待我的呢。”
长孙云禅告饶。“好妹妹，你就饶我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璎珞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要我不计较也不难。嫂嫂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罢。”
“好，你说，我都应你。”
“好，嫂嫂这可是你自愿的，二哥回来不要告状啊。”璎珞孩子心性，自小兄弟们们都顺着她，从来不受半点委屈，偶尔受了气，总要向李世民告状。便以为嫂嫂也跟她一般。
“不告诉，公子忙，也不管这个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去书房。”
长孙云禅素来喜爱读书，在高府便是手不释卷。嫁作新妇，尚且无缘见识唐国公府的书房，正中下怀，假装为难。在璎珞的拖拽下，出了房。
一路上，璎珞开始不停地笑。
长孙云禅万分奇怪，她假装抚着胸口，“大小姐，有什么目的快说吧。你再这样说，走不到书房，我便要吓晕过去了。”
璎珞终于忍不住，“昨日，我女扮男装出门，并当街教训了一群混混。今晨朱蕤一个不小心，向下人夸耀，可巧就被娘知道了，于是娘罚我日落之前抄好《鬼谷子》，还说什么女孩儿家不该如此鲁莽，该有分寸才是。”
长孙云禅心下暗暗佩服自己的婆婆窦氏，连惩罚都比旁人更别具一格，却不叫女儿抄什么列女传之类的典籍，却抄写《鬼谷子》，倒也符合将门之分。
“那璎珞你拉我来是让我帮你抄吗？”
璎珞笑眯眯的：“这是当然了，我没有亲姐姐，把嫂嫂看的比二哥还要紧呢。那我们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长孙云禅忍不住笑，“可是，璎珞我们的字迹并不相同啊，难道娘看不出来。”
璎珞故作深沉，“这个嘛，嫂嫂就不要担心啦，我早就知道姐姐的盛名了，高府的表小姐工于书法，只要见过的字，哪怕是大家的真迹，都能学得形似，那璎珞我的字嘛跟大家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了慎重起见，今儿我还细细盘问了沁儿，那个丫头倒是难得的忠心孩子，把姐姐夸个不了呢。所以嘛，嫂嫂要学我的字不要说形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似也绰绰有余呢。”
云禅无奈，“看来我今儿是落你手掌心里了。罢了罢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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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中）］
推开李家书房厚重的门，清晨的一缕阳光随之照射进来。
云禅的眼前一亮，李家的藏书甚巨，书架子排了好些，书房也甚大，倒也显不出拥挤来。
璎珞非常得意，在前边引着，只管绕着书架前行，云禅也紧随其后。转过几排，璎珞却忽然拍了拍胸口，立刻跳了起来。云禅在后边看不到什么情形，十分诧异。
却听璎珞冲出书架，指着窗前一人到：“你怎么不吭声啊，想要吓死我啊?”
云禅这才知道，书房里原来另有人在。
绕过书架，云禅也看清了，那是李家三子李元吉。他坐在晨影中，光影笼罩着，看不真切，这时他已转身，背着阳光，只觉得模模糊糊地清逸，侧影如李世民一般俊秀，但却清瘦一些，也稚气一些。他缓缓起身，微笑，“三姐，这么冒失，怕是又被娘责罚了吧？”
璎珞撅着嘴，“小孩子怎么跟老人家一般罗嗦？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被母亲责罚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唉，真不像同一个母亲生的。”
云禅也不禁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似错排了次序，姐姐不像姐姐的样子，弟弟也不像弟弟的样子。姐姐如此天真浪漫，弟弟却少年老成。
循着笑声，元吉也看到了云禅，微微红了脸，轻声唤到“二嫂。”这神情与打趣璎珞时又不相同，有些拘谨。
云禅看出他羞怯，只做不知，笑着往前走，拉着璎珞在他对面坐下，“三弟，原来这么用功啊，这么早就在读书，很是难得呢。我在舅舅家也爱读书，却总也起不早，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晨光呢。”一壁暗暗打量李元吉，他微低着头，灿灿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拢着晕黄的光，连轮廓也晕黄起来。在三兄弟中，建成忠厚温良，元吉沉静内敛，而眉眼之间又有着淡淡轻愁，这都与李世民的刚毅果敢不相同。
元吉听她开口，抬起了脸，轻声答道：“原来二嫂也喜爱读书，倒与母亲相像呢。我前日里听丫头们说二嫂身子有点弱，也要当心才好。”
云禅不曾想他如此细心且又关切，嫁来李家，这又是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不论有意无意，云禅都觉得暖暖的。她粲然一笑，“不碍的，我原也懒散，原来舅舅让我读书，只要身子不舒服了，马上便不肯读了。所以也累不到我。”
一边的璎珞忍不住站了起来，“嫂嫂，你们真是，自家人只顾这么客套，也不嫌累。唉，看来今日里只能靠自己了。我得去做我的课业了，不然晚上便要饿着肚子了。都是该死的元吉，不然就要嫂嫂帮我了，这下被你看见了，又该告诉娘了。今天二哥回来，定要好好诉诉苦，娘太过分了，又罚我抄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也不等云禅开口，便一溜烟跑走了。剩下云禅，站起，走不是，坐也不是。正待说些什么，李元吉却先道：“二嫂既来之则安之。坐着看会儿书吧，清晨，看书最记得牢。”
云禅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开，只能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阅。却是本《孙子兵法》。
“这个位置是二哥的，原来二哥不曾跟随父亲出去时，每日里都跟我一起来此晨读，二哥记性比我好，读书也比我读得好。如今，二哥忙了，白天不大来了，晚上却也常来。”却不再说下去。
云禅明白他是怜悯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以至新婚良宵也在寂寂书房消磨时日。勉强微笑道，“想不到世民原来也这般爱读书，我以为他只爱好骑射游猎呢。”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元吉也不再继续，只说“二哥什么样的人，二嫂慢慢就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哥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冷淡了些。二嫂要体谅着些。”又指着云禅手中的《孙子兵法》说道：“这是二哥最爱读的书，他读书一向不求甚解，却也记得牢固。再好的书也只读过便丢。只这部兵法，却反复翻阅，还做了许多批注，也许二嫂读了这部兵法，也能多了解二哥一分呢。”
云禅轻笑，却已掩了愁容，“是吗，那我要好好读读才是。三弟，我也不打扰你了，你也还静心读书吧。”
说完不再答话，只捧了书卷，细细读起。这部兵法，自己也读过，读完还多次跟舅舅哥哥探讨，今日看到这本书，却又将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见解，心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此种心情，恰似尚游离的一丝情感，希望自己嫁得这个人是卓尔不凡的，希望他的见解胜过自己，又怕他空担了将门虎子的威名，起初的心情为难忐忑，细细读来，却被紧紧扣住，慢慢地只剩下了这兵法，这著说之人的思想，这读书之人的见地，都像一缕细丝，把云禅悄悄地，紧紧地引进这书里，再也腾不出空来思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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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风入松（下）］
一时之间，书房寂寂无声。
偶有翻页的沙沙之声响起，复归于宁静。
李元吉放下书卷，因为起的早，已经读了很久，双眼难免有些发涩。他抬头仔细打量长孙云禅。这张素净的脸一样沐浴在晨光之中，朦胧的觉得娟秀，随着书页的翻动，脸上的表情丰富至极。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击节赞叹，那神情还不逊于男子，偶尔一缕发丝垂下，她不自觉地伸手拂一下，又尽显女子娇态。
看着这张脸，李元吉不自主的笑了起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从她言谈举止，为人处世来看，与他见过的所有年轻女子都不同，她跟三姐璎珞一样，带着青葱年龄的稚气，娇弱与活泼，但这活泼虽然也是发自本真，却笼着淡淡轻愁，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像大嫂谢霜岚一样盛气凌人，而是比她的年龄更和气可亲近，即使对着丫头们也一样温文，府里的仆妇们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和气里又有天生的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看起来柔弱，却又坚强，明明不得二哥欢心，却百般掩饰，从不轻易表露，也不出口抱怨，在贤良的妻子也不过如此……
正自出神，璎珞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嫂嫂，你也坐了半天啦，我们去歇息会吧。”
云禅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是你累了吧？”
璎珞嗔道“嫂嫂就不累吗？”
云禅摇着头，“不累，这卷书很是有趣，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其他事情了。”
璎珞不依，“那也不行，二哥嘱咐我来着，他不在的时候，要我多陪陪二嫂。累着了你该责怪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云禅微微地笑，有丝为不可闻的苦味，喃喃地道：“他会吗？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有人让我帮忙抄写呢。”
璎珞拉起她的手，“怎么不会？二嫂你别看二哥对我百般纵容，批评起来可跟娘不相上下，我要累着了他的夫人，回来定要说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了，还这么欺负人。所以我不是没敢让二嫂帮忙嘛。不过，我也真累了，我叫惠风在梅树下摆下了茶点，我们过去享用一些在接着看吧，或者二嫂把书带去也行啊。”
云禅坐了半日，颈椎也的确有些疼了，她问元吉：“这书卷我带走可要紧。”
“不碍的，二哥要是知道是你取去看的，会高兴才是。这样二哥对你的了解也就更多一些了。”
也不待云禅答话，璎珞已经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元吉看着她们离去，云禅在璎珞的拉扯下，勉强回头，报以歉意一笑，很快这笑便消失在了斑驳光影的尘埃之中。出了书房，沁儿和惠风早已经候下。
也不待她们扶持，璎珞只拉着云禅前行，惠风和沁儿后面紧随。
云禅笑笑，想要说些什么，璎珞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二嫂，你是不是也觉得元吉比我老诚，倒像兄长？”
云禅有些错愕，虽然心里是这么想过，却也不好在璎珞跟前直说，只含糊其辞“璎珞，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璎珞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他，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在家中，受尽宠爱，而娘生三弟时难产，后来虽然平安无事，却总也不甚喜爱他，总是淡淡的。爹爹忙碌，这些细心关爱之事一是不思量，二是无暇思量。所以我虽然年岁比他大些，却没有他那么忧愁。就显得比他小了。二嫂，三弟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禅点点头，璎珞的语气却又欢快起来，“其实啊，三弟常常教训我，我有时真恨他这般夫子作为。也就二哥跟他亲些，二哥对我和三弟倒是非常照顾的。如今有了二嫂，我心里更快活了呢。”
云禅不语，握了握她的手，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虽然天真无暇，却也不是不通世故。也是个热心肠之人。只是那顽皮劲掩了这多愁善感。心下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回头向沁儿道：“沁儿那茶点备得可多？”
沁儿笑着说：“我的好小姐，才来几个也够了。怎么突然贪嘴了起来呢？”
“那你拿些去书房给三公子吧。只说璎珞三小姐给的便是。”
沁儿应下，璎珞拦着她，“二嫂别，沁儿或惠风去，三弟怎会不知是二嫂的心意啊，托了我的名义做什么？沁儿，你就实说，是二嫂叫送去的。”
沁儿笑着，“沁儿就告诉三公子，我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吃着，思量起公子，叫我送来的可好？”
璎珞道：“好嫂嫂，这么个伶俐丫头，给了我吧。沁儿就这么回吧。他爱领谁情领谁的，我可不管了。”
（有读者认为云禅便不得丈夫欢心呢？看不出世民对云禅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个说明，天灵一直认为情是慢慢积累的，这里世民对她是没有不满意，相反的是开始慢慢满意，他们的感情不是一触即发，而是缓缓如流水，慢慢深厚，在共同经历风雨之后，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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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上）］
卫尉寺，李渊居卫尉少卿，李世民跟随父亲在此做事。
这日甚是悠闲，一班同僚也很是清闲，这里面也有与世民年纪相当之人。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长长短短的说起了细碎之语，这阵仗倒也可以媲美女子三两闲话之功力。
平日里世民是随和亲近的，内里便有一人与他攀谈起来，“世民兄，人说人生三大可喜之事，一时久旱逢甘霖，而是金榜题名时，三是洞房花烛夜。世民兄少年得意，可算年轻有为。现如今又新娶娇妻，我听闻人说长孙小姐端庄秀丽，又兼知书达理，是闺秀中巾帼，怎么世民兄舍得如此贤妻，却与此处枯坐呢？”
世民纵情大笑，“你所言甚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然则我辈岂能为儿女私情失了雄心，一味沉溺于私情，只怕荒废了光阴，也对不起贤妻。故而，夫妻之道不在朝夕相对，而在心意相通。能如此，便了无遗憾。”
那人频频点头，“世民兄说得极是。只是不是人人有福，能觅得长孙小姐这般人物。她的聪颖惠秀连先皇后都曾盛赞过呢。世民兄真是让人艳羡啊。不知能否一睹嫂夫人风采？以后娶妻也好有个参照。”
“只怕谢兄见了拙荆，高了眼光，找不到这样的妻室，那岂不是世民的罪过？所以谢兄还是不见得好。”
那人听了此话，讪讪的“原来世民兄是要金屋藏娇。看来我辈浑人是没这个福分了。”脸上神情却掩不住不满。看来是没想到会碰这么个钉子，本以为拿他部的宠的妻子打趣打趣也无伤大雅的，却不曾想李世民如此回护妻子。
世民听了他的金屋藏娇颇为不悦，那陈皇后的经历很凄凉，以她比云禅，实在令他气恼，却只是淡淡微笑。
那日晚上云禅的梦魇，她为自己更衣的娇羞，由于自己的冷淡，可想而知的众人的轻慢，以至同僚也如此取笑。而云禅始终淡淡的微笑。想起自己对无忌的承诺，想起长孙夫人的嘱托，长孙云禅这个名字最近常常不经意的闪现与脑中，对那抹倩影的牵挂，他把它归结为对友人的承诺，对一个小妹妹的疼爱。殊不知，无意间似乎已不是这么简单，想起她淡淡的笑，想起她浑然天成的娇羞，柔弱，似乎想要大力去呵护，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一丝一毫，这跟对待璎珞又不同。他虽然天纵英才，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他暗暗笑自己，最看不惯儿女情长的李世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牵挂一个女子，一个被成为妻子的女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心浮气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他慌忙起身，清理书案。坐下，却再也平静不了，眼前总是浮现云禅泪意朦胧的模样。
他终于起身，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今夜无眠的不是云禅该是他了。一枝两枝，老枝细枝，横着，虬着，描着影子，喷着细香；情绪风似地吹动，卷过，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头看看，花依旧嫣然不语。“如此娉婷，谁人解看花意，”似乎能感觉花跟她一般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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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落梅引(下)］
梅树下云禅用着五彩绣线，悉心地绣着一只锦囊。沁儿一旁侍立，帮助云禅传穿针引线。清风徐来，梅瓣片片落下，洒满绣架，也洒满主仆二人身上。
“小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呢？姑爷这样轻慢你，你却在为他绣什么锦囊。”
云禅放下绣线，“沁儿，给我捏捏肩膀吧，做了这么半天，脖子也算了，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是，小姐。”沁儿一边为云禅按摩肩膀，一边继续唠叨，“既然这么累，就让沁儿做不也是一样的吗？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
云禅笑，“别人轻慢你，那你就要努力，让别人看到你的好，慢慢地不轻慢你才是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能等来吗？”
沁儿还是不服气，“可是我为小姐不值。”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在高府了。要在这里立足，靠什么？要靠自己，最要靠的却是自己的丈夫，如果他不在意我，不能为我思虑，那么我也会跟大嫂一样，迟早成为怨妇，甚至弃妇。你愿意我这样吗？”
“小姐，你……”沁儿说不下去。
云禅站起身，拍拍她，“你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啊。跟着不得宠的主子，下人也要受欺负的。世民虽不见得多么在意我，也没见多么厌恶我啊。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妻子配得上他，不曾辱没了他。那么即使我们的境遇不至于很好，也不会很差。沁儿，我只要你记着，人在屋檐下，是不能不低头的。在这里，我唯一可以相依的也只有你。所以，我们都要坚强，努力，三弟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他说此话的情形虽不同，但理儿却是一样的。”
沁儿的泪慢慢滴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云禅却不待她再说，缓缓起身，“还有沁儿，人言可畏，隔墙也有耳，我没有足够的自信能保我们主仆平安，所以，有话也藏着，不要抱怨才是。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这样做不恰当。”惠风领着李世民缓缓穿过花径，走向梅林。
停步不前，他的妻子着宽袖，舞霓裳，“露华微渗玉肌香”，她安静地站在一枝梅旁，攀下一朵插入发髻。
惠风唤：“二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她泪光朦胧，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翩然转身，唇嫣红，面似桃花，腮如霞，缓缓走近，裙裾飘处，阵阵暗香，犹如一支清荷月下开，一株牡丹洛阳来。
他怔住，一瞬间失神了。
云禅漾开笑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忙完了吗？”
他却恍若未闻，惠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如梦初醒，“你刚才说什么？”
云禅仍是笑，“累了吗？要去休息吗？”
李世民挽起她的手，“不累，我精力充沛的很。今日回来的早，是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云禅仰起头看他，他双目炯炯，却如深潭，看不明白他的情绪，“要去哪里呢？”
李世民不自觉地笑，笑容里有不曾察觉的宠溺，“别问了，去了便知道了。走吧。”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感情的一点看法］
也许看完这章，会发现云禅也有城府，并不是一味的宽容，温和，当然好人有好报，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完全没有心机，如何生存，她的爱一开始有所图，但是会在慢慢的相处融合中无所图。城府，只要不妨碍别人，也是生活的本能。如若她不能经历风雨，不能高瞻远瞩，即使有李世民的情，怕早也成了众矢之的，又如何母仪天下？我希望这个女子有情有爱也有无奈有算计，这才是生活，才是盛唐的牡丹。而非一味柔弱的女子。
对于感情的处理，也做一点说明，我为人比较保守，虽然唐朝风气开放，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深情，不是在爱的口号里长久的，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说爱，但是他们会用行动来爱，细微的关怀，曲折的试探……
作为一代英主与一代贤后，我无法认同他们会爱与不爱的长挂与嘴边，但是希望大家可以从细节感受到他们的爱情。
源于生活的最细微的关爱，恰恰是最真挚的爱情。他们不是要求曾经拥有，而是要求天长地久。
思绪纷杂，想的很多，却发现写的越来越差。勉力而为，只希望大家还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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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上）］
这日正是农历二月十五日，恰逢花朝节，京都风俗，这一日，士庶游玩，又为挑菜节。
一路行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绽或盛开，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云禅与世民同坐一骑，本拟各乘一匹马，世民终是不放心，云禅虽然别扭，转念寻思，也不能拂了世民一番好意，把好好的踏青弄得不愉快，两人同乘也好，只不能带了沁儿，惠风却一直长于李府，骑射弓马样样精通，世民便叫她随从。
两人缓缓行着，惠风紧随其后，却保持一段距离。
云禅贪看路途景色，许久不出府，觉得空气也清新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温暖一些。
一路之上，文人雅士，仕女贵族，川流不息，吟诗作画。
云禅猜度世民要带她去赏花游玩，马匹却一路往前，沿途愈见空旷，初时还只见满眼游人，慢慢地人烟稀少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似乎出了京都。
再往前行去，一角飞檐映于葱茏绿树之间。世民扶她下马，吩咐惠风将马匹系好。
转头牵起云禅的手，“山路崎岖，骑马不能上，我们要走着去，不碍吗？”
云禅掠了掠被山风吹起的青丝，“不碍的，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早些年，也随舅舅跟哥哥一起去踏青，坚持的住。”
世民有些吃惊，想不到云禅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有气势，不由一笑，“走吧，走不动了，告诉我，我背你上去。”
云禅扬眉一笑，“不会的，我走得动。”
一路拾级而上，山路越来越狭窄，世民始终不肯放开云禅的手。行了一程，见她气喘吁吁，也不声响，却停下来，对着沿途风景指点一二，云禅也便缓过去了。他便继续前行，惠风始终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初春时节，山上树木早已萌芽，一片郁郁葱葱，山风仍是寒冷，云禅虽然嘴上说不碍，但终究是女子，额头沁出滴滴汗珠，山风一吹，又马上风干，幸好这石阶也已走到了尽头。
世民解下斗篷，为她披上。
石阶尽头，一座山门，上书三个金色大字，“念济寺”。
“这里的住持甚有修为，是位良友，几年前我偶然路过此地，一时好奇，进了山门，有幸结交了空闻禅师，每年春日总来走一趟。与禅师攀谈一二，调节心境。今日你见了他，定会有收获。”
云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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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
惠风抢上一步，叩响山门，不时便有僧人迎出来，大概见到李世民是熟识之人，也不多话，一路领进空闻禅师厢房。
空闻禅师观相貌六十来岁，大概是多年素斋的缘故，甚是清癯，精神却很好，双目炯炯有神采，云禅细细打量，厢房也布置的很是雅致，随处有经卷，却不杂乱，井井有条。
李世民与他很是相熟，并不套话。分宾主坐下，惠风侍立在一边。另有僧人奉上茶水。
空闻禅师向云禅一指，“请问李施主，这位可是尊夫人？”
李世民微笑颔首，“正是。”
云禅衽敛施礼。
空闻禅师想她仔细打量，半晌缓缓说道，“老僧观夫人相貌，甚是富贵。只是夫人似有不胜之态，敢问平日里是否时常感觉胸闷气短之症。”
云禅暗暗吃惊，她并未开口说话，这空闻禅师却说出了她平日之状，不由大奇。
“禅师如何知道。”
空闻伸出手来，“请夫人伸出手来，待老僧为夫人诊个脉，方可进一步言明。”
云禅看像李世民，李世民轻轻点头，似乎也对此十分关心。
空闻一笑，“出家人万事皆空，不必在意。”
云禅也不再忸怩，伸出手去，空闻搭上手腕。
半晌，李世民发问，“禅师，如何？”
空闻收回手来，“老僧所料不差，夫人的病症乃是过度思量而来，夫人经历既多，又因为秉性温顺，遇事藏于心中，故而年纪虽轻，病却经年。只为平日里气血本不顺畅，又郁结于肺腑，所以气虚血弱，若不善加调理，只怕酿成大病。”
云禅与世民均变了颜色。
云禅奇的是空闻观察如此细微，说出了她的病根。惊的是李世民听了这番言语，又作何感想，一时作声不得。
李世民只说“那请教禅师，该如何是好？”
空闻喟然一笑，“若要痊愈，却也不难，但凡遇事宽慰三分，此生少劳心劳力自然天高地阔。此症无药也愈。”
云禅心念急转，忽然轻轻一笑“禅师玩笑了。世人若果能如禅师一般，看的如此通透，轻松，自然一切平安，只是人人心中有所求，因而人人就都有了这般病症了。”
空闻也不辩解，大笑，“夫人果然兰心慧质，此言甚是。是人都有所求，老僧也不例外，只是求得少了些，因而气比常人顺了些。老僧一时玩笑，夫人不必介怀。”
李世民说到“禅师今日倒是遇到对手，调侃不成。偏是世民愚钝，险些上了禅师的当。”
空闻到，“岂不闻关心则乱，夫人好福气。”
世民与云禅相视而笑。
一时宾主相谈甚欢。
云禅起身，“我一路而来，山中景色甚好，坐了半日，有些乏了，想四处走动一番，可好？”
空闻答道，“甚好，山中空气清新，夫人权当散步也可。”
李世民道“寺里你不熟，惠风，你跟夫人一起去。好生照顾着，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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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中）（添加五百字）］
李世民轻轻拂着茶盏中的几片茶叶，茶叶轻浮水面，绿意盎然，不经意说道：“禅师，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算上一卦，今日给大师说件奇事，给大师的卦象增加些乐趣怎样？”
空闻道：“老僧虽然是出家人，却万般不能空啊。且说来。”
“那我就说了，某日，一女子家人发现女子身后站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鞍辔簇新，甚是神骏，及至近前，却又消失不见。禅师，你说这是幻象呢还是果有其事？如是幻象，有何说法。”
空闻沉吟不语，静坐半晌，说道，“老僧卜之，乃是《坤》之泰卦。其卦辞语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牝马地类，行地无疆。变而之《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象》曰：后以辅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龙，《乾》之象也。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贵不可言。”
“禅师所说贵不可言，是指位列后宫吗？”
空闻道，“怕是要位列后宫之首呢。只不过却有些不祥。”
李世民悄然变色，“此话怎讲，还请大师言明。”
空闻抿了一口茶，“得此卦的女子，虽然富贵，却伤在一个情字。只怕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吗？”李世民喃喃道。
“正是。”
“那请问禅师，情深不寿怎么解？”
空闻微微一笑，“李施主聪明过人，思索一下，自然便知。”
李世民沉思不语，终于缓缓说道：“她若付出真情不寿，那么他人真情待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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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赏春归(下)］
空闻禅师笑指杯中片片茶叶，“你看，这茶叶入水，水可还是水，茶叶也还是茶叶吗？”
李世民微一思索，“茶叶虽然还是茶叶，水依然还是水，但是茶叶色淡了，水色浓了。”
“正是，男女之情推广到世间万事，莫不如此。有情皆孽。她若爱人，自然伤身伤神，人若爱她，她能否承受，如此她也不伤吗？这便如茶叶色浓而淡。两情相悦者尚有许多不如意处。红尘俗世，岂能事事美满。”
李世民眉头微皱，“能否化解？”
空闻笑看他，“当然能化解。”
“愿闻其详。禅师请讲。”李世民倾身侧耳。
“多情总被无情恼，此生若想化解，除非舍了红尘，入我山门。”空闻禅师似笑非笑。
李世民心头掠过一阵不快，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仍笑着说：“禅师今日格外风趣啊。世民领教了。”
空闻禅师却收起笑意，“人道我痴，却不知我句句有真意。施主说的这个女子，老僧虽然嬉笑而言，但情深不寿却是真的。又好比尊夫人，其神情体态不胜较弱，便是个不能劳心劳力之人。”
世民一惊，空闻其人，他的话很多时候听来无理，却又不是凭空而言，总有七八分真，今日他句句指向云禅，似乎早已猜到他所问的何人。
此时此际，唯有沉默。
空闻却接着说道，“不过，人人皆有没其命理，也不是旁人可担心的来得。只要顺应天意，不逆天而行，自然同归命理。况人之寿数，命运每时都有变数，我辈只管承接便是了。凡事少求几分，任它什么想不明白。施主所言既是为了给老僧一点卜卦的讯息，那么就此打住吧。待老僧叫人摆上一副棋来，且寻个逍遥。”
世民笑着应承，且不说云禅与正位后宫无关，即便有关，自己便是信命之人吗，只在这空惹无谓的烦恼，一时也不再去想此事。禅房外，花径幽深，一派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微风过处，清雅的花香萦绕鼻端，久久不散。
惠风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云禅身后，云禅在一丛翠竹跟前站定，那翠竹茂密葱郁，在风中沙沙作响，紧伴它的根茎处，几株春笋吸饱了雨水，正蓬蓬勃勃地拨节而上。
云禅回头，牵起惠风的手，“惠风，你上前来看，这嫩笋很有趣，紧傍着翠竹而生，像是孩子依恋母亲，很是亲昵呢。”
惠风有些失措，轻轻挣开两手，“夫人这样于理不合。公子看到了，怕要责怪。”
云禅垂下了眼睑，“原来公子是这样人吗？”
惠风不安，忙说到：“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只是惠风一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与主子这样亲密。”
云禅微笑，“原来这样，不碍，这里只有我们，不必拘泥于这些繁琐礼节。”
惠风轻轻颔首，神态却不改恭谨。“夫人今日里似乎心情不错啊。”
“那是自然，吹着这样惬意山风，赏着如此美景，人生若长得此等乐趣，何来烦恼。只可惜山中光阴却易过。”
“只要夫人想来，公子定然会再来。”
云禅暗暗观察惠风，这个丫头从自己刚进李府，李世民就让她与沁儿共同伺候自己。虽然她与沁儿年岁相当，行事作风却又沁儿大相径庭。沁儿相貌温婉，行事却活泼俏丽，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任何事情任何话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仔细思考，自己执意带着她，一是为了打小伺候自己的情谊，而是因为在那些个下人之中唯有沁儿真心对她，凡有不平，总比自己还显得委屈。而惠风虽然相貌明丽，却心思缜密，不逾矩，不多言。
“你是自小伺候公子的吗？如何来的府中？”
惠风仍是循规蹈矩的模样，“回夫人的话，奴婢自幼家贫，自小流离失所，长到七八岁刚记事上，父母相继过世，碰到老夫人，带了我回唐国公府，见奴婢尚属灵巧，便让奴婢伺候公子。从那起，便一直跟随公子了。”
云禅心知窦夫人认为灵巧的丫头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她与沁儿虽然看上去大不相同，却同样忠诚的很。
她笑着看她：“看来惠风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刚才我看你上山，很是轻松，难道也跟随公子练习武艺吗？”
惠风语气不变，仍是平淡，不辨悲喜，“是，公子为人宽厚，一向不把下人轻慢，所以惠风虽然只是个小小丫头，却也跟公子一起学了一些马上马下的本领。只是跟公子相比，相去甚远。”
云禅看着她，“想不到还是个女中巾帼啊。”
惠风低了头，“夫人这样缪赞，惠风愧不敢当。”
云禅却不再说下去，依旧指着那丛翠竹道：“人说草木禽兽无情，却不知道草木比人有情多了。人常说越鸟巢南枝，狐死首丘，便是这不能举步的春笋也知道依恋亲人。只可恨我们尚没有它们这般运气。像我远离了母亲，心中时刻思念却不能随意回去见她。”
惠风宽慰道：“夫人想的过悲了，夫人虽然离了长孙夫人，若想看望，只要告知公子，自然就能成行。惠风也知道古话说出嫁从夫，现在公子不是夫人的依靠吗？”
“果然如此吗？”云禅紧盯着她。
惠风低头不语，突然醒悟到，他们夫妻关系微妙，并非如自己所言，一时失言，不再多说。
云禅深深侧目：“难道惠风你就不能与我相依吗？”
惠风沉吟片刻，只说道：“公子让奴婢伺候夫人，奴婢从今往后，自然以夫人之命相从。相依之语，惠风却承受不起。”
云禅抬了头，看着天边浮云，“你既听从公子的话，随了我，那么一荣俱荣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我嫁了公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得。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吧。”旋即转身。
惠风低了头，“好。”跟随其后，俱回禅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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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李世民有这么多的美人，我也不解,哈哈,谁知道答案告诉我一下哦
［暗香疏影:夜飞鹊(上)］
在寺中用过午饭，又逗留了片刻，方告别了空闻禅师。
临走之际，空闻禅师说了番意味长的话：“浮云变幻，人世沧桑，两位夫妇一体，休戚相关，凭两位的才智，假以时日，必成一时楚翘。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两位都聪明太过，只怕聪明误了聪明，累了自己的身，也苦了各自的心。”
李世民夫妻二人相视不语，心中各各百味陈杂，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闻也不再相送，只说：“两位慢走，与两位相识也是缘分，如今临别在即，惟有一语相赠，事在人为，但为人总有命数。命里有的欣然享受，没有的不要十分强求。如此，方能保得平安。这清静之地虽好，却过于清冷了，两位日后再不必来。若来，也恕老僧不能相见了。就此别过吧。山间春风凛冽，夫人当心身子。”
说完，转身走了，山门在他身后重新缓缓掩上。
空闻身后的弟子疑惑不解，“师父，你与李施主不是一向相谈甚欢吗？怎么从今以后就不愿见了呢？弟子疑惑，还请师父教诲。”
空闻轻轻叹息，“也没什么。山门清净，出家之人喜怒本不在心上。如今世道混乱，我们也不宜接近士族贵胄之人。”
“那李公子原来不是士族吗？”
“是，原来是，只怕日后更是。此人非池中之物，老僧只愿与知交相谈，却不愿与权贵结交。你辈不要学我，贪恋红尘一点乐趣。”
弟子满头雾水，却不敢再问。山道之前，李世民与长孙云禅迎风而立，山风过处，发丝飘扬。回首山门，静静闭合。念济寺的匾额在午后阳光中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空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云禅有些不舍，如坠梦中，“以后我们便不再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看她，“你要是想来，自然还可以再来。只是不必再见禅师了。”
惠风忍不住，“公子，为何禅师不肯再见你呢？”
李世民偏头看她，“你想知道？”
惠风点头。
“那也容易，你再去问问便知。”
惠风莞尔，“公子又拿人取笑吗？”
云禅不语，只静静凝视二人。
察觉到云禅的目光，李世民轻轻挽起她，不再看惠风，“既然大师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强求。天下风光好的地方很多，日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去好不好？”
虽然是惠风所问，但是李世民却对着云禅这样说。
云禅轻轻答道：“好。”
惠风观察李世民神色，知道自己多言了，不再吭声。
“我们走吧，山路陡滑难走，再不下山，只怕天黑了我们回不了京都。”
惠风抢上一步，前面引路。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禅，偶到特别难走之处，惠风便回首相扶，三人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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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夜飞鹊(中)］
古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如此，等李世民三人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幸好两匹坐骑神骏，他们赶到城中，早已是万家灯火。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虽已夜色阑珊，却是一片火树银花，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浓郁的，淡雅的，就这么混杂着，扑面而来。
长孙云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了。她素来爱花，在高府时，每逢花朝节，母亲总是纵容她与哥哥一起出来赏花，夜色也是这般清浅如水，卖花姑娘手里抱着满捧的鲜花穿梭与闹市。哥哥总笑她爱花成痴，却总是不声不响地买下一捧，塞进她的手里。回到府里，她就会和娘亲一起用这些花瓣做起香香甜甜的百花糕。
今天哥哥也出来了吗，娘还会做百花糕吗？
思绪绵延，李世民却勒住了缰绳，扶她下了马。
回首把马缰交给了惠风，“云禅，我们走走吧。娘爱这繁华，她常说到这时节，便觉得心情特别舒适。只是今年她精神不济，不能出来了。我们逛逛这夜色中的京城，顺便买些鲜花回去给娘吧。”
云禅雀跃不已，“真的吗？”灯光映得她星眸璀璨。
李世民与她成婚后，她总是端庄秀慧的样子，偶有小儿女情态也总是马上遮掩，这次算是笑的最欢畅了。不由得莞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云禅微微红了脸，也幸好这夜色遮去了她的羞颜，倒不至于很难堪。
闹市中人流如织，李世民紧紧攥住她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步。
突然，李世民凑近云禅耳边，轻轻说道：“其实你刚才笑得很美，就应该这样多笑笑。”
他们挨得很近，李世民呼出的热气绕在云禅的耳边，丝丝的麻痒，脸庞更红了。心里却苦笑，难道自己就不想这样欢笑吗？
被他这么攥着，心里却隐隐觉得温暖。
慢慢的，人流往前，他们却来到了一处稍显冷清的地方。
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幽香，那味道清馨却不浓郁，想要寻觅却又消失在鼻翼，你不再寻觅却又隐隐传来，云禅挣开他的手，欢叫道“是月佩素绿啊。”
李世民伸出手去，“小心些。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兴奋？”
云禅这才知道自己走的多急，她不好意思的笑，“月佩素绿是一种生长于高山的兰花，很是少见。一是本来成活的少，而来是长于悬崖，就是见到，也不易采摘，而且它的香气清雅，若有若无，不细闻是闻不到的。我幼年的时候，爹爹曾经送给我一株，娘也很喜欢，只可惜，出府的时候没有拿出来。”说到这么神色暗了暗，“如今大概也没了吧。”
李世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
他们循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了一株古树之下，只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守着一株很是普通的小草，说它普通，仔细地看，却又不由被它吸引，叶子细细长长的，微微的绿，又有些透明，中间伸出一根同样瘦弱的茎，上面顶着一小朵花，颜色近乎月色，清凉寂寞。
云禅大喜，“就是它了。”
他们几步走上去，云禅刚要捧起这盆花，斜刺里却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一齐伸向了这花。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夜飞鹊(下)］
卖花的小姑娘大喜，本来这是盆无人问津的花，突然来了两位客人。她护住月佩素绿，说到：“你们不要争抢，这是我爹爹千辛万苦采来的。爹爹说要碰个识它的人才能卖，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我娘等着这钱看病呢。”说着说着两眼闪起了泪光。这花乍一看毫不出奇，偶有穷困些的不嫌它朴素的人要买却被这开出的价钱吓走，富贵人家又瞧不上眼，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些人抢着要，小姑娘怎不又惊又喜。
与云禅争抢这盆花的是一位容貌十分艳丽的姑娘，她打扮富贵，旁边的小丫头看到云禅也要这盆花，出口嚷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难道你要抢吗？”
云禅一愣，缩回了手。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个丫头太过嚣张，他很是不喜，却压住厌恶之色，款款说到：“我们无意抢夺，只是这株兰草我们寻觅良久，今天终于找到了，还请姑娘施个方便，转与我们，我们可以额外给两位姑娘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买这集市上的任何一种喜爱的花草。”
那贵气的姑娘抬起头，满脸倨傲，“难道你说让便要让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你有银两，我便没有吗?”
李世民大怒，自己好好这般说话，对方却如此无礼，“那就强夺，虽先拿到，便归了谁。”
说着便要伸手，云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看着那位姑娘，“既然姑娘真心想要，可见也是惜花的人，你拿去吧。”神色柔和，却有了一丝哀伤。
李世民还待再争，云禅却拉着他想要回转。
那姑娘冷哼了一声，叫小丫头掏出一锭银子，掷给了卖花的小姑娘。
云禅与世民刚走出数步，却听身后一声响声，两人急急回头，却是那姑娘把刚买下的月佩素绿摔了个粉碎，泥土四溅，绿叶凌乱，花枝折断，云禅大惊，话不成语，“你……你怎能？”
那姑娘冷冷说到，“这东西我再喜欢却也不喜欢别人让我，何况这样一株小草本也不是很喜欢，今日我非要买下它，不过是为了解心头之气。你若爱惜，你就拿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卖花的小姑娘与云禅主仆三人都怔愣当地，突然卖花的小姑娘奔出去，赶上那主仆二人，却把那锭银子还了给她，“小姐，花您没有要，这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那姑娘也不理她，“你不要就扔了吧。”
卖花的小姑娘当真掷与地下，那姑娘倒也不曾想这小姑娘这么大气性，只冷冷哼了一声，那小丫头转身捡了起来，这次再不转来。
卖花的小姑娘回到原地，却见云禅已经把花捧在手中，很是怜惜，卖花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云禅回身向李世民到：“还能活，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李世民看了一眼兰草，花叶折断，那一朵兰花早已摔碎在泥土之中，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要说不，却终于不忍心，只缓缓点了点头。
云禅轻轻到：“谢谢你了。”
又对惠风说到：“惠风，取些银两给这位姑娘。”
惠风取出银子交给卖花姑娘，她却不敢接，“这花眼见是难活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云禅微微地笑，“我说能活就一定能活的，你快收下吧。快点回去，用这钱请个好大夫，给你娘医治。”
卖花的小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夫人，你这么好的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快回去吧。你娘的病要紧。”
卖花的姑娘再三道谢，才飞快离去。
李世民看着手捧残花的云禅，似笑非笑，“你待旁人都这么好吗？我何其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云禅低着头：“这个小姑娘很好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更辉煌，却因为这小小的插曲，丢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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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上)］
回到唐国公府，已然夜深，远远望去，檐前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地照着，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停地来回走动。
云禅一愣，回头去看丈夫，李世民也隐隐有些不安。
嗒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冷清。
走至府门，发现那灯影下的人儿正是沁儿，她看到云禅，脸上神色似喜似忧，赶上几步，想要扶云禅，李世民早已俐落下马，扶着云禅缓缓下来。惠风牵过马匹。
李世民见是沁儿，倒放了心，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这么点功夫就这么担心你们小姐啊，她跟我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吗？”
沁儿暗暗啐到，“就是跟你一起才有事呢。”她虽然有时性情耿直略带任性，却也知道分寸。
只是急急说道：“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沁儿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小姐和姑爷都不在，才麻烦呢。”
云禅吃了一惊，“什么事？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沁儿嘟囔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你们走后，夫人的病突然发作起来，老爷大公子他们都在，唯独缺了你们，我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是没见你们……”
沁儿话没说完，李世民早已冲了进去。
云禅大急，“沁儿，这会儿说话你还这么罗嗦！”一壁里说着，一壁里紧追上去，沁儿忙摘下灯笼，跟在身后，喊着：“小姐，天黑，当心。”窦氏病不病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般时刻，云禅作为新妇却不能侍奉左右，闲话是免不了的了。走进窦氏的外室，一室寂静。
李渊等人都在，李世民急急地问：“母亲怎么样了？”
旁人倒也没说什么，谢霜岚却冷笑道：“二弟，这一日可快活，现在才想起给母亲问个安吗？”
李世民狠狠瞪她一眼，李建成喝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住嘴！”谢霜岚这才怏怏住了嘴。
李渊叹了口气，“这病来的凶险，也不知道夫人能熬得过几时。幸好已经缓过来了。这时候刚刚睡着。你们只悄悄看看她吧，莫要惊了她。其它人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起身自去了。
建成等人也相继离开。
云禅拉了拉他的手，李世民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窦氏的丫头朱蕤正细心照料着她，见世民夫妻进来，起身想要请安。
李世民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多礼，只怕惊了窦氏。
朱蕤轻轻点头，悄悄退下。
李世民在榻前坐下，轻轻为母亲掖了掖被角，云禅在他身边站着，只不作声。
更漏声声，夜已残，窦氏睡得很熟，灯影摇曳下，云禅轻轻揉了揉发酸的双脚。
李世民不回身，“今天你累了，先歇着去吧。”
云禅咬了咬嘴唇，“你呢？不累吗？”
“我再坐一会儿。”
云禅有些倔强，“我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蹲下，帮云禅轻轻揉了揉双脚，“好些了吗？我们回去吧。”
云禅看着他，“不碍的，我坚持的住。”
李世民微微不悦，“你不需要坚持，母亲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回去！”
不待她再说什么，拔脚就出去了。
在门外吩咐朱蕤好好照料窦氏。
云禅也只能跟上，出了屋子，天色已近拂晓，天边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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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累了，李世民这一觉睡得很熟，但终究是心里有事，醒的也快，他睁眼，却发现枕畔早已无人。
他起身更衣，惠风早已打好了水候着，他一边洗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少夫人呢？一早上跑哪里去啦？”
惠风手下俐落，嘴里答道：“少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已经带着沁儿姑娘去了夫人房里，她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了公子，刚才让沁儿姑娘过来告诉奴婢，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叫奴婢候着，伺候公子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再过去探望。”
李世民抬起头，朝着惠风笑了笑，“她处事很周到细致是不是？”
惠风手下顿了顿，有一会儿的怔愣，她的主子很少以这样的温情略带得意的语气与她谈论别人，“是，公子，奴婢为公子高兴。有这样的妻子，是公子的福分。”
李世民有些诧异，“今天倒是奇了，你为人一向冷淡，我深知你，从不说人是非，今天怎么也说起她的好来了？”
惠风的表情不变，答道：“惠风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天生不会赞美人，平日里不说是没人可以值得惠风来道是非。”
“看来，让你伺候她真是遣对人了。”听闻母亲的并无大碍，李世民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惠风平静的脸上突然微微笑起来，“公子，不是只有惠风在变，公子也在变。公子什么时候肯让奴婢伺候别人？”
李世民脸红了红，原来他的至交好友见惠风聪颖机灵，能文能舞，又不多言，曾向他讨要，他虽然很少拒绝人，却也没肯，只另外找了个丫鬟给他。怎么云禅一来，府里这么多丫头们，他就偏偏遣了惠风呢，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个妻子。
“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沁儿虽然好，却太天真，云禅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刚好你是跟随我的，不叫你去叫谁去呢？再说我们夫妻一体，她也不是别人啊。”
惠风有点狡黠地笑：“奴婢明白了，原来奴婢还是在伺候公子啊！”
李世民假装着恼，“那是自然了。还不去好好准备着，不然我照样罚你。”
惠风做惊恐状，“是，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预备着，只等公子用过了早膳，便去夫人处。”说着，慢慢退了出去，看来公子对少夫人很是满意啊。这样真是很好，少夫人无疑会是一个好妻子，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如此满足，自己也觉得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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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华清(下)］
用过早膳，李世民便直奔母亲房间，因为时辰尚早，窦氏房中很是安静。朱蕤守在屋外，看着小丫头煎药。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世民，笑着请安，“二公子起的好早。”
李世民问：“我娘的病情怎样？”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从昨日服了药后，沉沉睡着，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二夫人正在房中守着，让奴婢好好看着煎药，等夫人起来便可服下。”
李世民听见母亲病情没有反复，安心不少，“甚好，你仔细看着，等夫人起来就把药端进去吧。”
朱蕤点头应允。
李世民放缓脚步，轻轻走进房内。却见窦氏睡得正好，而云禅伏在榻旁，似乎也睡着了。只有沁儿强撑着在边上伺候。
她见李世民进来，正要请安。李世民伸出手指，叫她不要声张。沁儿领会，悄悄出房，与朱蕤一起煎药。
他放慢脚步，走近榻旁，窦氏果然睡得甚好，再仔细看云禅，神色间很是憔悴。昨夜半夜才回，又遇上这等事，不曾好好休息，憔悴也在情理之中。
窗子开着，微风过处，吹动着树梢轻轻的响。许是有点冷，伏着的云禅突然缩了缩身子。
李世民环顾周围，刚好有床薄被，蹑手蹑脚取下，轻轻为她盖上。
谁知云禅睡得并不安稳，马上被惊醒了。她一喜，以为是窦氏醒转，抬眼看去却是自己的丈夫。
她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下不安，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云禅摆摆手，站起来为窦氏掖了掖被角，瞧她呼吸均匀，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李世民从边上以来张小杌子，在云禅边上坐下，向她耳语到：“辛苦你了。”他搂过云禅，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云禅欲待挣扎。他紧了紧，“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
云禅不再动弹，只乖乖靠着他的肩膀，只觉很是宽厚，可以依靠，却也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房里寂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偶尔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窦氏终于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世民与云禅相依一处，微微而笑。
“母亲，你醒了？”李世民很是高兴。
窦氏轻轻点头，“嗯。”
云禅也惊醒过来。“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窦氏气弱，只轻轻摇头。
云禅起身出门唤了朱蕤，一时朱蕤进来，伺候窦氏服药。世民夫妇在一旁协助。
服过药后的窦氏力气也缓过来了。朱蕤见主子好转，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夫人可总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怕二夫人也撑不住了。她整整守了您一宿呢。”
窦氏一惊，打量她神色，果然是睡不足之态，神色疲倦。她大病初愈，气力仍是不足。只简短吩咐云禅，快些回去休息。云禅虽答应，却仍不肯离去。
窦氏无奈，笑骂她，“家中一个病人就罢了，怎么你也要成病人吗？”
李世民知道云禅体质纤弱，也怕她累着了，看看时辰，府里各人也该过来探视了，这时倒也不缺他们夫妻二人。便对云禅说“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马上其他人也该来了，也不缺你一个。”
云禅犹豫不肯走，窦氏也只说“去吧，无妨的。再不去，我才生气，怎么，我刚好，你就想来气我吗？”
云禅知道婆婆为她着想，守了一夜，也的确是累了。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叫了沁儿，吩咐她好生照顾云禅。
眼见得她们去了，才回转身来，陪着母亲闲谈。
窦氏只注视着他，李世民甚是奇怪。
窦氏却说：“能这样便好了。为娘也放得下心了。也不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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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小重山（已更）］
窦氏的身子似乎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光景罢了。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云禅感念她如慈母般照料自己，待自己虽不显得特别亲热，却也是在这府里极少几个对自己好的人，故而日日前来陪伴。璎珞也常来，倒也减了寂寞。偶尔地，谢霜岚也带着建成的小妾前来探视，只是她性子冷傲，又兼言辞犀利，不肯饶人，窦氏不喜她，她也深知，并不愿常撞见云禅，来的甚少。两厢都合宜。
这日天气颇有些热，想是暮秋时节，却有了暑意。云禅陪着窦氏，璎珞也在，窦氏强撑着起了身，三人一起用了些食物，窦氏病弱，用了一点，云禅素来体弱，又因为天热，也没用多少。倒是璎珞吃了不少。一直嚷嚷着肚胀。引得窦氏和云禅大笑不已，赶了她去走动走动，没的在跟前聒噪。
一番笑闹，窦氏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久病的人，体力不支，仍叫朱蕤搀扶了，依旧靠着大迎枕躺坐着。云禅陪着说些闲话。
窦氏有些气喘，虽然天热，仍觉得冷，她打发朱蕤去找些上好的茶叶来，再去拿壶水。
云禅听她这么吩咐朱蕤，忖度着有话要说，吩咐沁儿自去。
窦氏伸出手来，握住云禅，云禅只觉得那手颤颤的，没有一毫力气，心里一丝酸痛，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母亲，慢慢会好的。你看，今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窦氏也不揭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没看错人。这府里的事情以后少不了是要你打点的。”
云禅轻轻笑：“母亲不要这样说，云禅没有这样担当，再说有您和大嫂呢。”
窦氏了然的笑：“孩子话。世民他们兄弟是不会一辈子在一个府邸的。你总要当家的。”
云禅有些撒娇，“那时候，我们也依着母亲。”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云禅，今时今日，我终于是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你伴着世民，我也能放心。”
云禅还是笑，却微微有些苦涩，“只怕云禅笨嘴拙舌，不懂事，叫世民烦心。”
窦氏拍拍她的手，“你呀。我知道，是世民委屈了你。这个孩子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重，这样的性子是要慢慢适应，但是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之中，我最偏疼他，他最像我。心高气傲，别人轻易不能入眼，但一旦识了你，却是无人能及。”
云禅浅笑，只静静地听。
窦氏看着她，“云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不必如此，我看的出来，世民是开始接受你了。你凡事顺着他些，多为他着想，你们是要度过一辈子的人，以后的路都要互相扶持着走。”
云禅有些好笑，到底是母子，自己不过外人。所以才会叫自己多委屈，顺着丈夫吧。她掠掠鬓发，笑得明媚，“母亲说的极是，云禅明白。会照母亲说的去做的。”
窦氏何等聪明，岂能不明白，“云禅，你理解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完全偏袒世民，也是为了你着想，作为一个女人，你的人生才开始，可是我却即将结束。我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在少数，始终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虽然做的不是完美无瑕，但不谦逊的说，也是极难得的了。我疼你爱你，也有些明白你。看着你，就像年轻时的自己。但又不尽相同，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陪伴世民，但同时也是为了你。知子莫如母，这天下，无人比我更明白世民。他日后少不了你，只是现下他还不明白，假以时日，他必然知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日后无论世事多艰，你们夫妇都有依靠。我九泉之下，亦能放下心。希望你体谅为人母亲的心。我待你如璎珞一般无二。”
［暗香疏影:小重山（二）］
云禅苦笑，她自忖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即便不能夫妇同心，那也是形势使然，弱质之身又能如何？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瞧不出什么，婆婆虽然体弱，却心思细密，这样情形下，自己的心思更不能显露半分。她微微地笑，声音温婉，贤良淑德，：“母亲，您现下病着，才有这些混乱的想法。您正是盛年，父亲还有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要靠着您时时指点着，才不至于行差走错。所以呀，现在您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着，过个三日五日的，可不就好了。一大家子人还得您操心着，这样才是云禅的福分呢。”
这番话倒也算滴水不漏，窦氏心明如镜，细忖，这个媳妇年纪小小，有这般心思，这般胸襟，更是难得，心里更加疼爱。刚才一番话也不再提，顺着云禅的意思，只拿着些旧年的诙谐小事说笑。
时间倒也打发的过去。云禅不时凑趣，一时满室欢声笑语。
窦氏突然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里面，其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愧于元吉。”
云禅心下一惊，她从丫头主子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元吉最不得父母宠爱，她深知侯门是非极多，她虽然处处留心，却绝不涉入。这些话也是沁儿陪她解闷时，说溜了的。这样事虽然好奇，但她并不愿提起。今日婆婆突然提到，着实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不禁沁出丝冷汗，她强颜欢笑，“母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窦氏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了然一笑“孩子，我之所以跟你提起，只为这件事与你原有极大关系。”
云禅更是心惊，回门时母亲再三嘱咐，富贵之家，许多事情讳莫如深，你要处处仔细，事事思量，但却不要多问多说。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她竭力不动声色，却终究年幼，藏不住，轻轻挥着纨扇的素手微微颤抖。“母亲说笑了，这话说的云禅倒有些糊涂了。”
窦氏也笑了，：“可不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可不让人糊涂。还没见老，就现糊涂了。云禅，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与你有婚约的是元吉，只是我偏疼了世民，又为着他是兄长，再怎么也得先替他完婚。所以与老爷商量，让世民迎娶你。这事也只我与老爷知道，倒也不怕元吉胡思乱想。原还担心嫁给世民会不会委屈了你，但如今看来，你们更是合适，我这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只是委屈了元吉。”
云禅轻轻舒了一口气，“母亲，云禅驽钝，只怕屈了世民。三弟还年轻，母亲慢慢养着身子，等大好了，我们再帮他操办可好？”
窦氏颇有些疲累的样子，“你说好便好罢。其实下人们都说我厌恶元吉。”她苦笑，“他们是不明白，元吉也不明白。所以这个孩子素来有些怯懦，沉默。当年，我产下元吉，身体极虚弱，连带孩子也有些弱不禁风。老爷不让我亲自带他，只让奶妈好好照料着。老爷常说他不像将门之后，太过文静瘦弱，不似男子，便不太喜爱。不久我又生了璎珞。这是我唯一的女孩儿，便格外偏疼她，她生下来也极弱，从小调理着，她心性又像个野丫头，总是强强健键的。没有元吉之前我的心思都在世民身上，之后又全副心思照看着璎珞，忽略了他。老爷虽然不偏谁，但父严母慈，又怎么体贴小孩子呢。我虽有心，却再也没力。云禅，天下母亲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元吉不明白，我不是薄待他，是没有精力。如今想补偿他，却怕时日不多了。”
突然外屋里听到朱蕤惊叫一声，似是碰翻了什么，云禅喝道：“什么事，不要惊了母亲。”
良久，朱蕤才进来回到：“二夫人，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留神，绊了一脚，打翻了药碗。”说着便要跪下。
云禅看了看窦氏，窦氏并不抬眼，像是累极。云禅才回身：“朱蕤姐姐，你不必自责，你照顾母亲很是辛苦，想是累着了，刚才我急躁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朱蕤惶惑不安，“夫人，您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请您责罚奴婢。”说着便跪了下来。
云禅看得出窦氏治家极严，忙扶起她，“不要如此，让沁儿去煎药吧，姐姐先歇一会儿。”
朱蕤方才退下。
窦氏喘了口气，“云禅，你为人宽厚，是有福之相。但治家之道，还要张弛有道才是。”
云禅颔首，“母亲说的极是。”待要劝她快点歇息。
窦氏却抬手制止她，“云禅，你听我说，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明白不过了。这些话再不说不知道还说不说得出。百姓家说长嫂如母，霜岚没有这样气度，我并不指望她。但是，李家的家务事以后少不得要你担下。你和世民相互扶持，我也放心。只是放不下元吉和璎珞，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们吗？尤其是元吉，我要恳求你代我弥补他，好好照看他。宽慰的话不必再说，你只说答不答应我？”
云禅知道多说无益，重重点了点头，“是，母亲今日的话云禅都记下了，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脱。”
窦氏很是放心，“你这个孩子我放心的下。我累了，你也歇着去吧，不必再守着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云禅告辞出来。朱蕤伺候窦氏躺下，不多时，朱蕤出来告知窦氏已沉沉睡去。云禅方才放心回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1）］
月下笛
南宋张炎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无语。
张绪归何暮？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唐国公府府因为夫人窦氏一病，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无谓，主仆上下百态出尽，乱成一团，府里人仰马翻。
李氏父子三人繁忙，虽百般敷衍塞责，奈何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府里鞭长莫及。大少夫人谢霜岚一向不理这些闲务，不过每日窦氏房里来一遭，走个过场，让旁人知道以出了份力而已。云禅内里极力照拂，毕竟年幼，凡事并不得力，幸好惠风是府里从小养大的丫头，倒帮了大忙，再加上几个资历深的老嬷嬷帮衬，总算勉强应付了府中一干事宜，府中上下也还服贴。她一边处理着府里的事宜，一边悉心照顾窦氏，偶尔一时难以决定，恰好窦氏精神又尚好，便拿些无关紧要的杂物请教她，分散些心事，只是略微棘手的事情，一毫不敢提起，只怕窦氏伤神。数日下来，府里一干人事杂物倒有胸中有了计较，也有了秩序。另一处，窦氏细细查看她行事，谨慎稳妥，并不擅专，与管事有商有量，心里也暗暗赞叹，长孙家的女儿行事果然不一般，也更加放心。如此，去了后顾之忧，心绪好了，但身子倒慢慢地更显虚弱了。
这日，云禅与世民俱疲弊，都早早歇下来。云禅心下担忧，并不能深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半夜时分，听到细雨淅沥而下，偶尔风吹过檐下灯笼，轻轻撞上墙头，微微作响。云禅正欲起身查看，却听到世民梦中大笑。云禅诧异，轻轻推他，谁知李世民心下挂念母亲，也睡不深沉，一推便醒了，他披衣坐起身，云禅下地，桌上有惠风靠着炭火偎着的茶水，云禅倒了一杯，幸好还有余温，她递给李世民，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李世民啜了一口茶，把杯子给云禅，“地下冷，进被窝里来，我说与你听。”
云禅依言放心杯子，回榻上，取了大迎枕，偎着薄被靠着，“是什么？”
李世民不答反问，“你猜猜看呢？”
云禅心下一想，丈夫现在最挂心的也就是婆婆窦氏了，犹疑着问到：“莫不是跟娘有关？”
李世民大笑：“你倒真是玲珑，可不就是了。我梦到娘的病好了，比没病钱更精神许多呢，你说，可不是该笑？”
云禅一听，心里吃了一惊，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母亲总安慰她梦是反的，梦到坏事，不要忧心，梦到好事反而怕有灾祸，难道婆婆的病有反复。心中思虑,勉强笑着说：“恩，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高兴。”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2）］
夫妻二人絮絮说些闲话，反而没了睡意。
突然，窗外一阵喧嘈杂，一时偏又听不仔细。云禅焦急，拔高了声音叫惠风，“惠风，什么事这么吵闹？”
外面惠风闻声，边答应着边匆匆走进来，在她身后紧随着的是朱蕤。朱蕤神色很是慌张，云禅心下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却听李世民问到：“朱蕤，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夫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朱蕤虽然慌张，但一直跟随窦氏，见过许多场面，虽然慌张，说话仍然有条不紊。“二公子和少夫人，是这样的，夫人的病情有点反复，怕是不太好。老爷让奴婢请两位过去。”
李世民话没听完，早已翻身下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披衣，早已飞奔而出。云禅在后面叫不住，赶紧也跟着起身，顺手从榻上取下搭着的衣服，想要追上李世民，可出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也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
等云禅赶到窦氏房中，发现早已聚满了探视的人，一干亲近的人都围在窦氏身边，李世民和李渊离得最近。给窦氏看诊的是府里常走动的胡大夫，此人年老德馨，医术高超。云禅略微放心，请舒了一口气。
她从未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事情，父亲去世时尚年幼并不记得多少，也不见得多么伤痛，反是大了，思量起来，更为痛心。眼下刚出嫁不久，就碰上这件事，说不慌张却瞒不了人。她再抬头，
很抱歉，总是给自己许多懒惰的理由。其实在网络文章泛滥的时代，并不却少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编的平凡的故事，但是对不起各位喜欢长孙的朋友，也对不起看过文的朋友，从今天起，我会努力鞭策自己，要加油。谢谢朋友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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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3）］
众人的伤心与挽留并没能留住病弱的窦氏，这一夜，伴随着凄风苦雨，她闭上了双目，虽然她很不放心她的子女。
在随后的几日里，众人挣扎着办完了窦氏的丧仪。李渊悲痛过度，称病不朝。隋炀帝念着唐国公府的功勋，并不责怪，并御赐一干物品以示抚慰。顿时，朝野上下齐齐称颂炀帝仁德，民间百姓认为群臣此举可笑，但皇帝也不会听闻这样的消息。
窦氏的儿女们个个伤痛欲绝，璎珞年幼又且生性开朗，倒也慢慢解了开来，依然嘻笑怒骂，笑颜却也终不及原来那般灿烂。这其中，李世民与母亲最亲近，也最伤心，窦氏一去。他也病倒了，不思饮食，偶尔梦中癫狂。云禅担心不已，近身伺候着，时刻不敢离他左右，时常拿话劝解，只是一时再难劝解的开。好在云禅生性忍耐，并不放松、灰心。只有元吉神情始终淡淡的，不辨悲喜。府里下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说二公子情重，三公子薄情，真真叫人看着不像兄弟。这些议论的话云禅有时也从云禅耳边飘过。这时她就想起清瘦的元吉，不知道此刻真实的心绪是不是真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冷淡。只是要时刻照顾丈夫，旁人也顾不得了，心上就觉得绝情些也未必见得不好，不必受这些情绪所左右。
国公府里一时没了女主人，凡事不便，李渊便着了谢霜岚管理府中杂事。谢霜岚见了云禅，只淡淡嘱咐她好好照顾世民。云禅此刻倒感激她，并不曾因为掌权，而处处刁难人，对谢霜岚便生出了些许好感。
过了几日，李渊深知炀帝暴躁多疑，虽然身子并不见好，也挣扎去了朝堂。只有李世民仍然废了饮食，恹恹难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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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4）］
这日清早，云禅起的甚早，早早进了厨房熬些清淡的饮食。世民仍然不能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云禅一边费心照顾着他，一边每日想着新鲜又清淡的饮食，调理他的身子，也不敢放心让下人去弄，只要关于李世民的事情，再小也要亲历亲为，如此一来，倒比李世民消瘦得更见厉害。
李世民每日躺着，身子愈见虚弱，这日，叫惠风伺候着穿衣起身，搬了张木榻在屋前回廊下放着，自己随意歪着，并不叫人服侍。正出神间，回廊尽头传来长孙无忌的声音：“世民兄，今日好雅兴啊，一早便赏花听风了吗？”
言未尽，人已到跟前。也不待招呼，自己进屋去搬了张凳子，靠着木榻坐下，嘴里犹说着：“下人们也太随意了些，世民兄身边连个照拂的人也没有吗？”
李世民乍逢老友，心下高兴不少，微微而笑，却终究带着三分苦涩，“我能有什么雅兴，不过躺着乏了，早起透透气罢了。至于下人，我嫌聒噪，让她们都退下了。”
长孙无忌四下张望，疑惑地问：“云禅又去了哪里呀？下人聒噪，她也聒噪吗？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世民兄如此晾下啊。”
李世民忙说：“这倒是你误会了。云禅为了照顾我，最近辛苦得很。这个时辰，可能是有事去了。”一边抱歉地笑：“无忌，我躺着这么多时日，早忘了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了。”一边高声叫惠风。
惠风并不曾远离，听到叫唤，急忙疾步穿过花园上前，“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在这里。”说这话，兀自喘气不已。
“我问你，夫人哪里去了？”
“夫人怕下人照顾不周，亲自去照料公子的饮食了。算着时辰，也该要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沏壶茶来。”惠风答应着自去了。
整个回廊重又显得寂寂无声。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响，似乎都不愿打破这宁静。在李世民是不想开口，在长孙无忌是在等待开口的契机。这期间，惠风过来，放下小桌子，放好茶盏，斟好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良久，长孙无忌开口：“心里的悲痛到今日还没有稍减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暗香疏影:月下笛（5）］
李世民缓缓道：“是，说来可笑，男子汉大丈夫却做这般女儿腔，但是无法排遣。”
长孙无忌摇头叹到：“何来可笑只说，可见你情重。只是，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们情分，还有这般顾忌吗？说吧。”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说道：“今日这话我一为你我兄弟情意，二却为私。你母亲辞世，造成了你的伤痛，可以说间接伤害了你。你深受这样伤痛，我本该深表同情，但是世民兄，你却要以你的伤痛来伤害身边照料你，关心你的人吗？我说这番话，一是盼望你重新振作，重回意气风发的状态，而是不忍云禅受苦。她虽早早丧父，却也深受全家人宠爱，不曾受半分委屈。她嫁与你，我为着深知你为人，着实为她高兴，若是照今日这般模样，却再难高兴。”
一时间只听到风声寂寂，鸟鸣幽幽。
“无忌你的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李世民缓缓点头。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一向一言九鼎。”说着他伸了个懒腰，“要是每日里就这样坐着，听听鸟鸣啾啾，花香袅袅，倒也不错。”
李世民大笑，“真有这样日子，无忌兄真肯放下外面喧嚣世界？一时解闷之心倒是有的，只怕长久之心是假吧？”
回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远远地听到沁儿的欢叫声，“小姐，你瞧，公子来啦。”
长孙云禅也早已瞧见，心中也是喜悦无比，但她不似沁儿，只说：“瞧你，这样冒失，成何体统，白叫人笑话。”嘴里这样说着，却飞快往前走。
沁儿拎着食盒，脚上不敢快，只叫：“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
无忌早已站起，云禅跑上来，投入了他的怀里。无忌紧紧拥抱她，“傻妹妹，看你高兴的。”
云禅不说话，只是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无忌轻轻拍拍她，揉了揉她的鬓发，“傻妹子，都是为人妻了，还这样孩子气吗？你再这样，大家都要笑啦。”
云禅借着无忌的身子挡住，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李世民依然就在身边，忙问到：“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是哥哥来得早，吵醒了你吗？”
无忌大笑，“妹子，这是怎么说话，有了丈夫，就这么对待哥哥吗？我来时，他便这么淡定悠闲的赏风弄月了，可不能这么赖我啊。”
云禅又嗔又笑，“哥哥，你又作弄我。”
李世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云禅回身拉着他手，“哎呀，有些凉，雾中露深，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么禁得起。”一边叫沁儿，“快去拿件披风来。”一面仍扶了他在榻上坐下。
李世民笑着打趣，“令妹这是拿我当病重之人伺候呢？”
云禅大急，“世民，你不要这样胡说。这样话也能当玩笑？”
无忌笑着说：“有人这样在意你，如此细心照顾，你该偷笑才是。怎么是故意说着让我嫉妒吗？”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他却不笑了，“世民兄，你大病初愈，这样吹风也不合适。沁儿，你扶了公子进屋去，伺候他用早膳吧。我要向你借云禅一用，我们兄妹多时未见，有几句话要说。”
李世民笑着说，“也好，免得你总嫉妒，不过记得早点把云禅还我啊。”
长孙无忌笑指他，“跟你说借，是客套话，你还真来了兴头了。快不要罗嗦了，沁儿，还不扶了他进去。”
沁儿一边笑一边扶着李世民进去，惠风也回了屋里，两人伺候他用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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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6）］
一时间，回廊上重又回复寂静。
长孙无忌打量她半晌，握住她的手，“妹妹，你又清减了。”
云禅笑道：“瘦了好啊，精神更觉好些。”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云禅，你有这样的精神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妹子不是轻易示弱的人。来时，娘还一直嘱咐我要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世民，这才是为着日后的长久的时日该做的事情。今天一看，我的妹妹又何须别人提醒呢。”说着，无忌拍了拍她，“真的，云禅，哥哥见你这样就放心多了。我们长孙家的儿女果然不是平庸之辈，我从来都知道。”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云禅早已瞧见，只是拿话岔开：“这是自然的，哥哥也不看我是谁的妹妹吗，从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哥哥也不是白跟的呀。”
长孙无忌知道妹妹心细，挤出丝笑容来，“可不是吗，想当初，多好啊。妹妹，我现在后悔你嫁的这么早，没有多守着你。”
云禅大笑，“哥哥，说孩子话，我们终究是大了，虽然不愿意这样。”虽然笑着说话，眼角却也沁出了泪光，“对了，哥哥，别顾着说这些了。娘的身子怎样了？舅舅呢，也康健吧？我好想他们呀。只是现下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说着，眼神黯了黯。
长孙无忌安慰她：“娘和舅舅都很好，高府一应人等都很好，你不要为这个担心，也幸好是这样，我也没这么烦恼，如果娘再有点不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有什么话，尽管告诉哥哥，有什么不如意的，哥哥给你出气，知道吗，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没得憋坏了身子。但是，外人面前，云禅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历经了这些事，未必见得是苦难，越是困苦越是磨练人，让人成长。你懂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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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月下笛（7）］
云禅看着她，微微笑，重重点头，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水。“哥哥，你知道吗？你很少这样罗嗦的。我都明白了，我把你的话记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长孙无忌了然的笑：“是啊，总觉得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小丫头，谁知道已为人妇了呢。好了，我不多说了，世民看他也慢慢缓过来了，妹子也不是不晓事，我来这里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也该回去了，跟娘说一声，免得她悬心。”他伸出手，理了云禅在微风中稍稍散乱的鬓发，“我的好妹子也大啦，唉，这岁月啊，真是……”
长孙无忌牵着云禅的手，就是孩童时一样，走入了房里。
李世民已经用完了早膳，斜倚在床头，捧着本书看。
长孙无忌道：“世民兄，我该走了，回去跟家母禀报一身，免她牵挂。”
李世民愣了一愣，“这么快吗？不再坐坐？”
长孙无忌笑道：“难道你要长留我在此啊？家母也舍不得啊。”引得沁儿和惠风也笑了。
他拉过云禅，指着她道：“不过，世民兄，你要再不好，我也不是来劝劝你了，该来骂你一顿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到：“这是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道：“你倒是看看云禅，嫁了你，瘦了这么一大圈，知道的是你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病了呢。你说我要不要骂？你又该不该骂？”
李世民也大笑：“那为着不被人数落，我也该快点好起来了。”
无忌道：“可不是吗，过去的能过得去就不要再想吧。为眼前着想才是真的。我这就告辞了。”
李世民欲待坐起相送，长孙无忌把他按下，依旧躺着，“不必相送，你只管躺着。只叫云禅送我便罢了。”
回廊尽头，长孙无忌道：“妹妹，留步吧。等这阵子缓过了，多回去看看，娘和舅舅都想着见你一面。”他在心里悄悄想，娘的身子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此时告诉云禅。
云禅笑着答应了，“哥哥回去一定要告诉各位长辈，云禅很好，不要挂心。”
无忌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仔细风大，你一向体弱。”
说着再不回头，一径去了。
长孙云禅无语凝噎，遥遥的看着无忌去了，方回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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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1］
屋里李世民犹捧着书卷在读，惠风见云禅进来，悄悄拉了沁儿退了出去。云禅上前坐下，为他拢了拢身前的被褥。“才好些，又劳神看什么书？只管将息好了，什么时候不能看。”
李世民把书掷下，“那好，听你的，不看了。你这是真把我当病人养啊，不过是伤心罢了，身子有什么要紧的，你看不好好的吗？若常得你这样照顾，我倒情愿多病着。”
云禅嗔怪道：“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别说这样不中听的话，病也是想得的吗？还说身子没什么要紧，都瘦了一大圈了。我小时候就最怕生病，就那么躺着，什么都想着去做，却什么都做不了，有心无力的。所以啊，人总要康康健健的才好。”
李世民望着她，定定地，不发一言。云禅被他盯的不自在，“这是怎么了？只管盯着我瞧？难道脸上有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抚上面颊。
李世民捉住她的双手，正色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不过你说的对，人总要健健康康的才是。虽然是我病了，但看气色，你犹比我累。云禅，是我对不住你，累了你。”
云禅微微一笑，“现下不是好了吗？我只知道夫妇本是一体。你病着，我不顾你还承望别人顾你吗？那我成了什么人，别人又要怎么笑话你。所以，世民我不要你对不住的话，只望着你念着夫妻的情意，能想着还有个妻子襄助你，牵挂你，担心你，凡事宽慰些，好好保重着自己。那么你好我便也好了。旁的话又提它做什么。当日我进府，凡事惧怕，你对我说不怕，凡事有你。我便心安。今日，我只盼着世民哥哥心里害怕、苦闷时也能想着不怕，有云禅呢。你想，再有什么苦痛的，两个人还担不过来吗？除非你嫌我不配担。”
李世民经历丧母之痛，心中空落，伤心，旁人也自顾伤心，谁来劝他一言半语，即使有，也是有限的，不过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今日听得云禅一番三分热，三分讽的肺腑之言，怎不感动，心下一半宽慰，一半惊喜，只道娶个小妻子，不过多个妹妹般多费心思照顾着，却不指望云禅年纪虽小，却有见识，原来只觉得她性子甚好，温柔恬淡，是个好妻子罢了。这一病着，得这样一番话熨贴，毫不输慈母关怀，又可喜的是性子如此坚韧，可见病中的人之脆弱。所幸的是身边有这样一个妙人儿肯开解。本来李世民一番愁思经长孙无忌开导已去了三分，又得这样一番话抚慰，更是去了大半，面上不觉便喜笑颜开了，神清气爽了。
再转念，又怜惜长孙云禅连日不得好眠，吃了许多苦，便道：“你也累得很了，要不也来歪歪？”说着伸手要拉她。
长孙云禅甩开了手，“大白天的，这房里一个躺着就罢了，倒两个都躺着吗？让人见了，又该有话了。”
李世民知她少年拘谨，也不勉强，又怕她劳累，劝着她，“既不想歪着，那伴着我，倒更添了累，你只管到处去走走，散散心，精神也好些。我叫惠风好生伺候着你。”
长孙云禅不能拂他一番好意，再者心下也有些烦闷，遂点头到：“好，我各处逛逛去。惠风仍叫她伺候你，我叫沁儿跟着就是了。”
李世民见说，也放心让她去了。云禅招呼了沁儿，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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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2］
行至长廊转角处，云禅吩咐沁儿，“你自己到处逛逛去吧。你这丫头嘴甜，人家都爱搭理你，到处去听听闲话也好的，只是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混着就是了。”
沁儿嘟着嘴，“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只管赶我走做什么。”
云禅似笑非笑的看了沁儿几眼，“当然是夸你了，你是我的耳朵啊。我这样，能听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离了沁儿怎么行呢？”
沁儿哼道：“小姐，可别说这样话，我看最近小姐倒是更依靠惠风呢。”
云禅也不理她，只说：“你是不愿去了？那就跟着吧。”
沁儿知道云禅今日憋了不少委屈，是想自己清净清净，当下也不跟着，自去了。
云禅自沿着廊子慢慢走着，沿途有仆妇招呼，她颔首轻笑。这府里云禅大致也走过了好几遍，知道有个叫畅音亭的小亭子，为着地处偏僻，极少有人去。正好走去。她这么想着，渐渐出了长廊，沿着湖边慢慢走去。只十来天的功夫，湖里芙蕖已然冒出花梗，露出尖尖小角，满湖碧绿的叶子衬着，偶有几只蝴蝶翩然飞着，这般寻花客，亏它早早寻着。云禅想起往年这时节，哥哥便会同了自己去湖里划小舟，听流水在船舷两边潺潺流过，或有顽皮的鱼儿激起细小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归去去，她与哥哥便采下许多嫩绿荷叶，回去吩咐出了煮出荷叶粥来，青青碧碧的，虽然尚未入口，早已口流涎水。
湖尽处，一棵杏子树绿叶葱茏，青杏满枝，云禅犹记得第一次在惠风陪同下逛到此处时，尚是满眼杏花，粉红花雨飘飞，似在梦中，也不过一晃眼，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往日里母亲也该做起了青梅酒，到了盛夏，与哥哥偷偷取出一坛来，就绿荫地下喝个畅快。
往事历历，也不过才一年光景，这番乐趣怕是再难有了。自己当日不知忧愁，每日闲散懒待，仍嫌无趣，只管缠着哥哥到处乱走。今日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却没有这赏玩的心思，只管应付了人事了。心下一阵难受，又想到哥哥临走时嘱咐常回高府，虽然哥哥说母亲身子大好，终究不知真假，虽然有心要走，又如何能走。
一番思虑，心头更觉烦恼，顺手扯下路边一根青杏枝子，只管一路走着，一路摘着叶子乱扔。幸好此处偏僻，倒有没人注意。
云禅虽然信步而走，倒也不曾错了路，这也是她敏慧处，不熟的地方她总是分外留心。却恍然听得一阵箫声。云禅对于音律一道，颇有些鉴赏力。听这箫音，虽然似流水潺潺，状似欢愉，却掩不住满耳凄凉，悲痛。云禅驻足听了一会儿，欲觉心酸，不忍再听，依旧前行。
却不曾想，那箫声反而越来越近，再走，就似在耳边了。
云禅抬眼望去，箫声正从她要去的畅音亭传来，因为隔得尚有段距离，只能模糊看到一人青衫散发，背对着她坐于亭中，箫音便从他口边传来。
云禅也不着急上前，想等箫音停下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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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云雾敛3］
那箫音却戛然而止。云禅缓步上千，那畅音亭里坐着的青衫人正是唐国公府的三公子李元吉。满头青丝皆散，迎风飞扬，添了别样洒脱的韵致。
他看到云禅，朝她扬眉一笑：“原来是二嫂。”那一笑间夹了淡淡的讥诮。云禅有些呆，原来男子笑起来也能这样妩媚。
她自嘲的笑了，可能是糊涂了，尽想些不着边的事情。她拍拍石凳，慢慢坐下，依旧把玩着手上的枝子，因为一路抛掷，枝子上仅剩下了一颗青杏，她微一使力，那青杏便掉落在石桌上，她抛了枝子，拿着青杏放鼻翼轻轻嗅着，带着些微青涩之气，却分外清香。
李元吉并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她，神色似笑非笑。
云禅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幽深，犹如深潭，不辨悲喜，不知明暗，云禅就这么看着，不惧不畏，李元吉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一点的被成为二嫂的女孩子，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笑了。他在心里想这个女子很勇敢，大胆。
长孙云禅见他笑了，突然开口说道：“你似乎瘦了一点，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吗？心里难受吗？”
他的眸子黯了黯，却大笑着说道：“我为什么难受？”
云禅心道：因为你爱她，因为她辞世而伤心，却又不愿意承认吗？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并没有谁关心元吉是喜是悲，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里悄悄揪了一下，也想起窦氏的话，这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三公子在府里的际遇是冷清得很。她想也许该给他一丝温暖。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直接：“你难受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
李元吉看着这个女子，她的话如此直白，坦率，眼神又冷了下去，但却大笑：“她值得吗？谁在意过我，我又在意过谁？去了便去了，人谁无死，不过早晚。”
云禅紧紧盯住他：“你口不对心。为什么箫声这样幽怨、凄凉？虽然这箫声状似愉悦。”
李元吉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对于音律的感觉如此精准，他冷冷道：“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可是那又怎样，谁又在意我，我不过是看不透罢了，不服输罢了，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女，却要这样对待我。我有爱更有怨。”
云禅急忙说道：“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说，你也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李元吉道：“你一个新嫁进来的人就比我了解事实吗？你想说服我吗？我想不能，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了。”
云禅看他语气如此决绝，到口的话深深咽了下去，“我不想说服你。那么不管你为了什么伤心，你想哭的话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也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谁。”
李元吉有点好笑的看着她：“二嫂，男儿泪不轻弹，你不知道吗？”
云禅忽然沮丧了起来，她又低又快的说道：“既如此，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天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想你也不会告诉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李元吉的跟前，云禅觉得放松，虽然大家都觉得三公子难以相处，但云禅却卸下心防，坦然的紧。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元吉回答，云禅已经放声大哭，那哭声哽咽凝涩，却毫不压抑，痛快酣畅，似乎她从小到大的泪水都一次倾斜而出了，云禅手中捏着的帕子很快被泪水浸湿……
李元吉注视着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掏出随身的手帕掷过去，她也不推辞，拿起很自然的蒙住脸。李元吉看着她耸动的双肩也不规劝，也许能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却早早没有了泪水，他横过紫玉箫，音律从唇边溢出，与那清细的哭声相合……
亭外，一个身影捂住了嘴，轻轻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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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1］
次日，李府众人自窦氏过世之后，难得的齐集一堂，一起用早饭。
璎珞满面笑容，说道：“我们一大家子人终于又一起吃早膳了，真叫人高兴。二哥你说是不是？”李世民点头微笑，算是响应。
话虽如此，奈何众人总是有点恹恹的，虽然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起插科打诨，凑成热闹模样，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这顿饭依旧吃的艰难，不过也算难得的好了。
建成的小妾名唤景燕的，因当时风俗，小妾辈者，以姓氏相称，因而合家上下，以景娘称之。这景娘素习柔媚，温婉，又善会奉承，所以深得建成喜爱，甚至于谢霜岚这样挑剔的人也容了她。这时，她在一边捧饭伺候着，插嘴到：“难得今天各位主子都这么有兴致，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野游一番？”
璎珞第一个跳了起来，拍手笑道：“景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啊？不错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云禅这一阵子为诸样事情都觉烦心不已，又仔细观察李世民气色，虽说缓过一些，终究每日闷在家中，即便好的也是有限的，如果能乘机出外，倒也一石二鸟，既帮李世民解了心病，再者也替自己解了乏。这府里众人原也该透透气了。
为着这几层想法，云禅也接到：“昔日我读论语，内里有一篇《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让其弟子各言其志,曾晰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七六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大赞其言之妙，现下正是好时节。今天这天气也凑趣，景娘的话我也赞成。”
这时，旁人还没说话，李元吉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意思，何不起身？”
众人大奇，李元吉一向不声不响，难得今天也附和。
李世民道：“景娘，好颜面啊，难得元吉也赞同你的主意呢。”
谢霜岚瞥他一眼，“二弟，又怎知三弟不是为着云禅的缘故呢？”
李元吉也不答言，只冷冷瞧了她一眼。谢霜岚一向有些怵这个沉默寡言的三弟，只讪讪的，也不敢再说。景娘怯怯的，怕谢霜岚恼怒，也不敢说什么，只云禅一笑罢了。
李建成忙道：“父亲，您看，大家都想出去走一走，难得大家意见一致，元吉也肯出门，父亲，您觉得怎样？”
李渊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期待的样子，也深知，为着窦氏的事，府里愁云惨雾的，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当下不忍扫了众人的兴致，只说道：“你们去也好，只是最近皇上不在京里，做臣子的也不好懈怠了，我还得出去。你们这么些人一起去也好，我也放心的下。建成你照看好了弟妹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璎珞欲待再劝：“爹爹……”
李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众人听闻李渊不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勉强，都闷头吃饭，只待还早点出发。
这原是一桩美事，谁承想偏又弄出不痛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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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疏影:三株媚2］
众人匆匆用完饭，府外早有下人准备好多匹健壮的良驹候下。
李世民道：“今儿我们出门，越性不要人跟着，只管自去，咱们自幼是马背上长大的，也不怕有什么事。只是云禅你可使的？若不惯骑马，我们共乘就是了。”
云禅心里感激他想的细致，却微笑着摇摇头，“哥哥教过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碍的。”
李世民又转头问谢霜岚：“大嫂，可能骑马？”
本来谢霜岚有些犹疑，听得云禅如此说，不甘落了下风，也不敢托大，只说道：“我也是出自将门，虽然骑术不娴熟，但慢慢遛着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建成见如此说，心下也不喜许多人跟着，就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能尽兴，算来真是好久没有策马驰骋了。”余者如璎珞等，都是从小对骑射惯熟的，更没有意见。
但李建成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几个女眷，要找个精细的下人跟着。只为要照顾女眷，自然也是婢女为上。
这样一来，阖府里以惠风最为合适。李世民也命她上马。一行人慢慢出了城。
出了城，郊外地方甚是空旷，一行人便策马疾驰，你追我赶，只闻风声耳边掠过，呼呼作响，随着翻飞的马蹄，萦绕众人多日的阴影也慢慢随风散尽，只剩下畅快淋漓。
这样漫无目的行了一程，方慢慢勒住马缰，信马由缰，任他走去。
一时却走到了一片水泽，湖面雾气不散，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细看，满池尽是碧绿一片，荷叶亭亭，不留一丝缝隙，偏生莲花像是不服输，铆足了劲，只管一茎茎从绿叶之中冒出来，粉红，雪白，装饰了一池碧波荡漾，犹如风姿绰约的美人。众人都齐声称赞。
一行人里璎珞最是性子活泼的，早已翻身下马，“看着这样一池好莲花，我们不去赏玩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她吗？”
李世民早已笑着说道：“偏偏就你急得像个猴儿似的，这莲花也许倒怕你来赏她呢。”
众人大笑，一一翻身下马。惠风早已俐落下马，扶了谢霜岚。
李建成道：“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小舟。”
众人左右顾盼，已发现前面湖边系着一叶小舟，临此不远，有间小小茅舍，想来便是小舟的主人了。
李世民吩咐惠风去借了船来。
他们自去小舟边上等着，一时惠风回来说：“主人家本来不肯想借，说是这时节可慢慢采莲，好换几个钱，我许了他一些银子，方肯借了。”一边说愿意留下，侯着主子们。
李建成夸她做的好。说道：“今日出门，暂时忘了这主仆的分别，只管尽情玩耍就好。只你一个人留下做什么。”
惠风偷偷看向李世民，见他轻轻点头，方不再多言。
一行人挨次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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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云禅，李世民抢先一步上了船，伸出只手，慢慢携了她上船，李世民只觉她双手柔弱无骨，微有些凉，他便不肯松手，仍握着她的手坐在了船尾。惠风最后一个上船，她撑开小舟，船儿慢慢隐入了绿荷之中，放眼望去，视线里雾气更浓了一些，淡淡的荷香，沁人心脾，荷丛之中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的凉意。绿荷叶便围在小舟四周，细细碎碎的擦着船舷，云禅神色宁静，偶尔回首凝眸，微微一笑，像春花一般安静绽放。李世民握着她的手，眼光胶着，能握住这样一双手，何其有幸，他便就这样一直握着，出神地看着云禅，再不肯松开。
璎珞顽皮，分明坐不住，她侧身，摘下一片碧绿荷叶，覆在李世民头上，口中胡乱吟道：“亭亭如盖好遮阳，正是此物最相宜。”
李世民笑着责骂她顽劣，顺手取下，盖在璎珞头顶，璎珞也不以为意，依旧向着船舷外倾斜了身子，去够那荷叶。
李世民看着满池莲花，心念一动，他回身摘下一朵莲花，花叶上犹带着露珠，似凝非凝，饱满欲滴，他把莲花放置与手上，扯去长梗，只留下一小节莲梗，轻轻簪在云禅云鬓之中，乌油发髻衬着这般粉嫩颜色，又与云禅花容相映，更显得云禅如出水莲华，清秀雅致。旁人称赞不已，李建成也折了一支，给谢霜岚簪上，谢霜岚金钗翠钿，簪上这么大朵莲花有些不相搭调。谢霜岚笑着骂他：“也只有你们李家人这般小气，不舍的给妻子买根簪子零碎的，这能这样不值什么的花草来打发人。”
景娘在一边说道：“虽然东西不值钱，但公子对夫人一片心意却是真的，叫人看着羡慕。”这话怎么听似乎都带着一丝酸味儿。
谢霜岚为着丈夫体贴，也不以为意，自己亲自摘下一支，给景娘簪上。景娘连声称谢，颇有些受宠若惊。
璎珞看他们情深意浓，早已忍耐不住，装出一副羡慕神气，“哥哥嫂嫂们只管偏心，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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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净胡说。日后自然有人给你画眉梳头。”
景娘也笑着说：“说起来，小姐也大了，大公子也是时候该给小姐留意着啦。”
璎珞又羞又窘，侧身捧起一掌心清水，霍拉就泼了过去，嘴里嚷着：“景娘，叫你再胡说。”
羞窘之下失了准头，把满船的人泼了一身水，景娘一边忙不迭的避开，一边讨饶：“小姐，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不敢啦。”
满船都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乱成一片，你泼着我，我泼着你，玩了个不亦乐乎。只片刻功夫，脸上头上都淌下水来了。
云禅笑着说道：“大家都停了手吧，再泼下去，都成了落汤鸡了，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替换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好看。”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住了手。
初夏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照在身上，也让人忍不住觉得炎热。虽然众人也忍耐得住，但出门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也不愿受了这样罪，谢霜岚平日里并不常出门，今日这样一番嬉闹，微觉得有些吃力。云禅连日来操劳也有些撑不住，于是大家提议不如去茶楼酒肆坐坐。众人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惠风撑了小舟仍然沿了原路回去。
上了岸，一行人立于林荫之下，暂避似火骄阳。李建成仍吩咐了惠风告知小船的主人。惠风去了片刻，见到了渔人，惠风取出些银两与他，他初时不肯收，惠风解释再三，方千恩万谢地收了。另从茅屋中取了清早新摘的莲蓬，用一小小竹篮装了，送与惠风。惠风也不推辞，取了竹篮，告辞而去。
众人见那竹篮中莲蓬散发碧玉般莹莹光泽，都很是喜欢，璎珞早已取下头上荷叶，攥在手中，此时顺势覆盖在竹篮之上，云禅取下鬓边芙蓉，顺着荷叶簪于一边，倒似一方小小荷塘，别有一番趣味。众人称赞不已，仍交与惠风提了。
大家仍在柳荫之下，小憩片刻，惠风将小竹篮放置一边，牵了众人马匹来。
原是一番出行美事，却谁知瞬间变成灾祸一场。
来时都是单人匹马，但这半日下来，别人尚可，云禅却有些撑不住，她素来体弱，又是连日劳累，疲倦之色已然掩饰不住，她虽然不肯说出来，但惠风扶她上马，连跨几次都跨不上去。李世民早已瞧见，他走上前来，推开惠风，亲自扶了云禅上马，自己也跨上这匹马，坐于云禅身后，双手绕过云禅身前，扯了缰绳，说道“走吧。”
李建成见状，走到谢霜岚跟前，扯了她道：“我们也共乘一骑，如何？”
作者：沧桑尘世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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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盛唐牡丹 -- 沧桑尘世 - (468181 Byte) 2007-9-17 周一, 10:18 (1295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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