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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雪舞江南》之相知水月坊（下）

ling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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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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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1970/01/01
文章: 864

海归分: 66516

标题: [原创]<雪舞江南》之相知水月坊（下） (1936 reads) 时间: 2007-2-13 周二, 21:38

作者：lingking 在海天文学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金陵自古为风流之地，秦淮青楼更是艳绝天下。
其中以丰色阁、水月坊、锦美堂、群芳楼四家最为著名。
无数骚人墨客、风流才子徜徉此地，京师八大才子之闻庭筠、邹邦彦、李执白，奉旨写词的柳三叹，徽州的知府杜知秋等名士在此流连忘返，写下不少流芳百世，传诵一时的诗词歌赋。
水月坊又称“水月洞天舫，诗话风流舟”，每日将一艘改造过的巨船从秦淮开到长江，从小桥流水到大江东去，伴随着丝竹琴声、如云美女，吸引了无数达官贵人，权门豪贵。
水月舫长数十丈，高十丈，三层楼台，奢华壮观。
几个起落，落在这画舫的船头，已听见室内的喧哗热闹，牌九声、吆喝声、莺莺燕语、吟诗作赋声、劝酒声、乐器声混成一团，鼓乐喧天。
席海韵暗忖道，方才还是崖高人清淡，此时已是十丈红尘中。
走过甲板，还未伸手，两只玉手微微探出，约一丈宽的珠帘已经拉开，两个彩妆美女齐刷刷地巧兮笑兮道，“公子请进。”

席海韵独自占据了一角，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他不爱喝烈酒，叫了一壶桂花春，听那台上的歌女幽幽地唱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他便有些感触，心里微微一叹，一抬手，酒已入喉，顺着喉咙入肚的还有那么些惆怅和低吟。他抬起头来，冷眼四下张望，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找寻什么。
然而他看到了二楼东南角，一个女子正倚栏看着自己。那女子冰霜可人，美艳动人，正是刚才那吹笛女子舒姑娘。
他痴痴地看着她，忽然明白自己在寻找什么，忽然又觉得自惭形秽，一会充满了信心，一会儿又失落，一会儿又要振作，完全是少年人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心思。
舒姑娘拉过身边的邱十四娘，耳语了几句。
邱十四娘笑着走下楼梯，来到席海韵身旁，“公子贵姓？”
席海韵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向楼上的女子抱拳施礼，“在下金陵席海韵，适才听姑娘玉笛婉转，情不自禁，出声相和，失礼了。”
舒姑娘噗哧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编贝小齿，声音清脆动听，“小女子舒秀眉，区区笛声，有辱清听，还望公子海涵。”
两人就这么隔着楼梯站着，谁也没有继续下去，却又不愿离去，拼命地想说些什么。正搜肠挂肚、苦思冥想间，一个穿着绸缎的四十多岁的官员模样的人冲了过来，抓起舒秀眉的手臂，“来，秀眉，快点，京师来的张大人都等急了，快来唱个曲。”
舒秀眉粉脸一沉，手腕一翻，摆脱了对方。转念一想，又不好扫了此人的面子，应承道，“既然如此，我就登台为大人献艺。”
那人极为喜欢，满脸堆笑，“如此甚好。”
席海韵疑问道，“这是？”
邱十四娘低声道，“这是负责淮西防务的建康都统制王权王大人。”
席海韵的目光看到王权体态臃肿，行动缓慢，一点也没有行军打仗的样子。他靠在身边的一人耳语，那人白面无须，身材修长，戴了一顶青纱网帽，穿了件团花绣的袍子，一面听一面眼光在舒秀眉的身上扫来扫去，笑意盎然，不住点头。
众人见舒秀眉从楼梯上走到舞台上，登时安静下来，有几人大气也不敢喘，只怕错过了曲子。
舒秀眉顾盼神飞，眼波流转，欲语还休，轻开檀口：“小曲好唱口难开，美酒易喝心难醉。小女子今为各位大爷唱一曲，若是唱的好，还请多多有赏。”
一桌有个粗豪汉子，也许酒喝多了，顺口调笑道，“若是唱得不好呢？你就陪我一夜，如何？”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青楼中粗口调笑乃是常事。只是舒秀眉乃水月坊头号花魁，文采琴操，俱皆一流。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以与之谈论琴棋书画为荣，言辞文雅，以博好感。至于琴瑟和谐、巫山云雨，要求之高，那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她交游广阔，又手段高明，偶有以权势欺压者，也能应付过去。人称“舒大家”，绝不敢以寻常妓女对待。
当下大厅里人声鼎沸，都是不满如此野蛮之人。
―――有文雅的公子道：“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也。呜呼，如此粗俗之者，当逐出水月坊，如何！”
―――有性急的江湖豪杰一拍桌子，“哪里来的混蛋，出言无状，看老子不教你怎么说话你不高兴是吧？”
那粗豪汉子刷地站起身来，身高八尺，肌肉虬结，两眼凶光四射，左右扫了一圈，众人被看得心里害怕，纷纷闭口无言。有认识的人悄悄道，“啊呀，这凶神是长江连环十二坞的七舵主‘浪里蛟龙’袁金刚。”
袁金刚见众人都怕自己，更加得意了，抓起身边的包裹，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锯齿鬼头大刀，嚓，削了桌子一个角，震得杯盘狼藉，叮当作响。
舒秀眉微微皱眉，正要发话。楼上那白面官员却说话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青楼里自然也有青楼的规矩。若是有人不遵守规矩，可别怪其他人不客气了。”
袁金刚大怒，正要抢上楼去，先砍了说话的人再说。眼前一花，却见一个头戴方巾的随从立在自己的面前，那人也不说话，一掌拍出。
袁金刚想挡，却挡了个空。那人轻轻地一掌按他的肩膀上，他立时腿一软，仿佛千钧石头压在肩头，胸口登时喘不过气来。
那人看着袁金刚的眼睛，一口官话，慢慢地说，“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袁金刚心里愤怒之极，却手足无力，只得频频点头。
那人一抬手，一提足，又鬼魅般地回到了二楼那一桌。那白面张大人点点头，冲舒秀眉挥挥手，想是催促她开始。
却听袁金刚怒吼一声，提着大刀，冲向楼梯。
还未等他走出三步，一条人影闪过，在袁金刚身上轻轻拍了一掌。他哀嚎着，庞大的身躯飞出若干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碎了画舫的雕栏窗，扑通一声，跌落长江。
这人出手之快，席海韵看得清楚。他心下暗暗惊讶，这随从的年纪不大，这身武艺可非同小可。看他的步伐，像是崆峒的“飞鱼步”，看他的掌法，又像塞外的“落燕掌”，举重若轻，
没有二十年的功夫可不行。
正想着，就听那舒秀眉清清嗓子，团团施礼，开始唱了起来。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缕曲……”原来是首《菩萨蛮》，她唱的小曲声情并茂，又长袖善舞，顾盼生姿，众人都摇头晃脑喝采起来。
席海韵更是脑门轰地一声，沉醉其中。他只觉时光倒转，仿佛又回到了五陵年少、鲜衣怒马少年游的时代，潇湘馆内红菱吹箫、紫绡清唱，自己拔剑起舞中宵立。他心襟摇荡，不能自己。再听那歌声温婉劝道，“……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意深。须愁春漏短，莫厌金杯满……”她双袖尽情地挥洒，轻纱曼妙，眉目如画，美目深情地看了一眼席海韵，深深深地停留了一秒钟。
满场人一起打着拍子，陶醉其中。
一曲歌罢，满座轰然。
只听那二楼那张大人举杯赞道，“好一句‘珍重主人心，酒深情意深。’酒好，曲好，主人更好！当浮一大白！”

船微微晃了一下，想来已经靠岸了。大厅里热闹的人群仍未有归意，珠帘频频卷起，岸边的公子王孙已经迫不及待地纷纷涌来。
邱十四娘宫装打扮，雍容华贵，婀娜多姿，她朗声道，“各位客官，本坊到此为江岸最后一靠。往后便江中行驶。若是想回家歇息的，便可下船。不下船的客人，若只在大厅中，每位纹银五十两。”
席海韵暗忖道，“纹银五十两，够普通人家过三年的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剑气盟一向待他不薄，除了吃住，一月的束修便是一百两纹银。
他也不说话，怀里掏出几锭纹银，放在了桌上。
邱十四娘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银两收在了袖里。
过了片刻，大船轰然起航，向江心行去。

此时月在天心，室内灯火通明。
十八位妙龄女子鱼贯而入，一个个都身披薄纱，连头罩住。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雪白的肌肤，丰盈的腰肢，环佩叮咚，洋溢着令人兴奋的节奏，惹得众人口干舌噪，心头火起。
“这十八位乃本坊的十八如意结，她们每一位都是绝代芳华，色艺双绝，绝对让各位觉得物超所值。各位谁出的银子多，今晚便可赢得美人归！”
她轻轻拍了下双掌，只见其中一个女子往前走了一步，转过身来，作了一个倒弯腰，几乎头脚都靠在了一起，一截嫩藕似的白身子露在外面，连面纱也滑落了，露出那美丽动人的面容。
邱十四娘也无须多做解释，就这女子这一足以柔到极点的身段，满场的男人已经疯狂！连席海韵也深深地吸了口气。
“壹千两。”大厅一角的一个公子哥叫道。
“壹千二百两。”靠近舞台的一个江湖豪客不甘示弱。
“壹千五百两！”一个瘦弱干瘪的老头站起来举着手道。
“啪！”一声巨响，有人把桌子一拍，“三千两！”那人头戴一顶皮帽子，一看便是关外的采参客。
无人再争。那参客乐呵呵地冲上去，抱住女子，得意之极。

邱十四娘道：“下一位。”
第二位女子出列，一双修长的细腿光滑玉润。她一腿站立，一腿轻轻抬高，再抬高，居然一直抬到了面颊边，就这么站了个魁星踢斗式。裙内春光一览无遗，众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良久，有人哑着嗓子道：“这个我出三千两！”
立刻，有人反驳道，“如此极品，我出―――一万两！”
众人大哗，邱十四娘喜道，“徽州的焦老板肯出一万两，当真是惜花人啊。”
第三位女子站了出来，婷婷玉立，小鸟倚人。她把面纱摘下，如玉般的皮肤通透洁净，众人正奇怪她的特点是什么。水月坊的一个护卫走上台来，他摊开一只手来。
那女子轻盈地一跳，站立在他的掌心中，笑脸盈盈。
众人动容了。有人连呼：“楚腰纤细掌中轻啊！果真有此等尤物！”
这一次胜出的却是个西域商贾，他出了一万八千两。
如此这般，竞相胜出，一直到最后一位女子。
众人要看她有什么绝招，只见她随曲扭动，如一条缠绵的蛇慢慢地蜕皮。
她赤裸着身体，媚眼如丝，全身上下，肌肤如玉。
别说男人，就连水月坊的女人见了她也情不自禁。
一个江湖汉子沉着道，“我出两万两。”
立马就有一个锦衣公子反唇相佶，“区区两万两，就想抱我的美人？这里有百通钱庄的银票五万两，今晚美人是我的了。”
众人咋舌，这是今天最高的标价了。五万白银，春宵一度，只有山西的富商李公子才有这么大的手笔。
偏偏有一个青年站了起来，举着手道，“我出…”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人影晃动，这个青年手捂嘴巴蹲了下去，哇地一声，吐出几颗牙来。
席海韵看得清楚，原来那李公子志在必得，还没有等这青年说完，已经欺上身去，给了他一巴掌。看他的姿势，居然是九宫派的游龙掌法。要是九宫掌门知道门下弟子居然用游龙掌法争风吃醋，恐怕也会气得吐血。

夜阑人静。
寂寂的大厅里烛影飘红，人却已稀疏。
大多数都已在春宵梦里，被翻红浪去了，这国破山河在，入春草更深。
席海韵环顾四下，只有寥寥几桌人犹在对酌。
他推桌而起，来到船头，迎着江风，仰望苍穹，只见星罗密布，明月当空，江流不息，静溢如画。
正感慨间，有人幽幽地问道：“公子深夜不眠，不知道为谁风露立中宵？”
席海韵急忙回头，看到的正是舒秀眉那张微笑若嗔的脸庞。他看到她专注的眼神，仿佛猫的好奇可爱的眼神，不由地脸红了。幸亏是夜里，不，想来自己不胜酒力，所以脸色微醺。他斯斯艾艾地想找点话题，可是又急切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的笔直从容，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舒秀眉。
舒秀眉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长了花？”
急切间，席海韵忽然想到了接下去的话，“虽然没有长了花，可是人比花美。”
舒秀眉笑着说，“贫嘴。”其实席公子的话比起其他人的谄媚之词来要文雅地多，不知道
为什么她并不觉得他讨厌，反而觉得他真诚。
她想到他在燕子矶上的那种风采，眼神就亮了起来。她问道，“你是不是大侠？我一看到你在山上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侠。”
席海韵心里隐隐一痛，很久没有人叫他大侠了，他的无奈在脸上稍纵即逝，却落在了舒秀眉的眼里。她立刻转换了话题，“席公子，你闷吗？我再吹首曲子给你听，好吗？”
席海韵奇道，“怎么，你不需要陪那些达官贵人吗？”
舒秀眉立刻沉下脸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席海韵，没有一丝热气地问道：“你可是讨厌我？”
席海韵心知说错了话，陪笑道，“哪里的话。我只是担心，耽误了姑娘的时间。”
舒秀眉脸一摆，冷冷道，“哼，什么话？若是我妨碍了席公子独处，公子尽管明说。舒秀眉虽然是青楼女子，可还不是不要脸的人。”
席海韵手足无措，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他眼看舒秀眉要离开，急得鞠躬道，“舒姑娘，请你不要生气。我不会说话，得罪了你。可是我，没有半点讨厌你的意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舒秀眉噗哧一笑，转嗔为喜，“看把你急得。也罢，我就再陪你说会子话。你这个人啊，看起来还蛮不错的，比那些讨厌的人，好处多了。”她从袖里掏出笛子，“说在前啊，我吹笛，你跳舞，可不许耍赖。”
她满心欢喜，十指横按，檀口微张，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意深。须愁春漏短，莫厌金杯满……”
席海韵看着这吹笛的女子，笛声温柔地流淌，拂过她的心头，也拂过他的心头。
月色如水，他剑若轻烟，衣袖飘飘，迎风起舞，出尘如仙。
―――以前还是叫做萧四海的时候，他的剑法就叫作“剑舞”。巴山－百零八式的回风舞柳剑被赞作“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既有江南水秀之风采，又有巴山“轻烟缈雾”之意境。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意深…..”这场邂逅许是他这么多年感情空白的缘吧，这温馨的场面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一曲奏罢，两人心意相通，执手相对，莞尔一笑，喜不自禁。

作者：lingking 在海天文学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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