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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广州吃喝玩乐系列：【怀旧老图】昔日花城（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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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吃喝玩乐系列：【怀旧老图】昔日花城（转贴）

安普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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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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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广州吃喝玩乐系列：【怀旧老图】昔日花城（转贴） (2476 reads) 时间: 2004-9-16 周四, 04:16

作者：安普若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昔日花城

·曹旷怡·

广州有花城之称。这里四季鲜花盛开，故得此美名。但六、七十年代文革中的花城，除了春节的菊花展和花市外，只是虚有其名。记忆中的广州一片灰色。天灰，地灰，景物灰，人也灰。然而在这灰色的世界里，红色却是灰色以外独一无二的色彩。它来自革命的红旗、标语、毛语录和那永远不落的“红太阳”。在灰暗中，红色是如此的鲜明、耀眼和权威。

广州的东边有东山区，西边有西关区。旧时的“西关小姐，东山少爷”被称为最佳婚姻配偶，被人们津津乐道。来由是，东山区是华侨区，这里树木繁盛，湖泊环绕，临近珠江。祖辈们从外洋回来，盖上一栋栋洋房。年青的一辈跟著父辈出国留学，回国后成了社会栋梁，天之骄子，故为东山少。西关区乃广州商业最发达的风水宝地，这里商人云集，阔佬们三妻四妾，家里保姆佣人一堆。这些有钱人的女儿们当然是当之无愧的西关小姐。

笔者虽然出自东山，但生错了年代，和文革时的花城一样虚有其名。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享有爷爷留下来的一间又大又旧的“祖屋”。

东山区的旧洋房多在二、三十年代建造。很多有又长又宽、阔气十足的阳台，客厅有派头的英式壁炉，天花板上有那个年代流行的曲卷花纹，家家都有花园，有的还留著一个停车房。然而，在文革的岁月里很多阳台被改成养鸡养鸭的小农场，人们不得不以此来解决肉类供应不足的问题。壁炉没了生火的事干了，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有的房主运气极好，还拥有自己的花园种种植物和瓜果，但大部分的运气较差，被人占用了，盖上了极其丑陋的砖房，把本来上好的景观统统挡掉。有的倒了八辈子霉，被共产党没收了，被迫下放到别的穷地方。

东山区的东湖公园有“东湖春晓”的美名，乃羊城八景之一。小时候与家人到此吃河鲜，一大早就要排队。在还没开门营业的厨窗前放块砖头，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当是占据了一位，自己便跑去玩耍。河鲜都用清蒸的烹调方法，浇上酱油，葱花和姜丝，边吃边欣赏窗外的湖光树影。这里晚上很多情侣拍拖。笔者和要好的一两个朋友喜欢打着手电筒照“田鸡”（广东人称青蛙为田鸡）。这些被照射到的“田鸡”男女们总是一脸的困窘。有时我们还学著大人的腔调正个八经的喊话，“清场啦，清场啦！把东西收拾好啦！把垃圾统统拣起来啦！”

东山区自解放以来便是“革命的根据地”。这里是广东省革命委员会的总部，也是广东省军区的总部。可以说集文武于一处。谁说共产党都是土包子？

文革后期，人们渐渐从那紧绷的“阶级斗争”大环境中走出来，东山区的夜晚开始恢复了一点过去的洋派气氛。晚饭后只要在暗淡的街灯下散步，你不难看到那令人心灵一动的黄色灯光从高大的铁条窗里透了出来（那时候人们多用苍白寒酸但省电的日光灯），里面有人在用钢琴弹奏著贝多芬的“月光曲”。不远的邻居在同一时间里正在认真地练习伯格尼尼的小提琴曲“魔鬼的笑声”。

家底较好的家庭喜欢让孩子学点乐器。其一是希望孩子将来有些出息，其二是让孩子学点小才小艺，可以参加宣传队，以免象其他的孩子一样要学工学农吃苦。笔者学会了拉小提琴。

记得和笔者要好的一位工厂师傅阿强是西班牙式吉他好手。晚上没事干便跑到他家偷听香港时代曲和弹琴。他两次偷渡香港都被抓了回来，虽然劳改了几个月，但总算是吉人天相，没被鲨鱼当宵夜吃了。可惜劫数未了，改革开放后被一辆卡车活活压死。想起往事，不禁唏然，我们一起和奏的“非非”之音犹然在耳，“深秋夜静冷风吹，遍地铺满花叶碎…”这些曲子是我们的避风港，令我们暂时忘却了阶级斗争，也使我们有美丽的幻想和对未来的期望。

粤菜驰名中外，但文革的广州市民却要为两餐温饱而疲于奔命。一大早就要排队买配给的鱼肉。一条六公分的鲮鱼切三份，每顿饭吃一份。还好，猪血汤五分钱一碗，和著香嫩的韭黄，再加点辣酱胡椒，热腾腾地吃，味道别提多鲜美，还不用粮票，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对广州人民的厚爱！炸酱面、云吞面要粮票，是花城人的最爱。一家人看完夜场电影，有宵夜吃云吞面的习惯。广东的云吞面条略带碱性，有口感，咬下去有弹性，爽脆中带虾子味，云吞虽小，但味浓可口，馅里是猪肉，大地鱼，虾米和鲜笋。

说到云吞面便想起一栋趣事。笔者的一位同学在一家云吞面铺要了碗二两的云吞面。在厨窗前看着厨师同志把四颗云吞放进了碗里，然后加面条和高汤。厨师同志大概是开小差，只见他又在碗里放进了四颗云吞。我的这位同学是个活雷锋，马上好意地告诉厨师同志。谁料到厨师同志光火了，“吊你老母的臭ＸＸ！你老母得闲无事来嚷嚷个ＸＸ！”我的活雷锋这顿吃得特别饱，但回家后触及了无产阶级世界观，与灵魂深处的小资产阶级思想作了一宿的斗争。

广州人喜欢吃，而且什么都吃。不要说四肢著地背朝天的要吃，连地里爬的，水里游的小虫小蚁也要吃。后来发展到人工养著吃，还为每种食物研究出五花八门的烹饪方法，目的是令其发展它特有的风味。广州人天生的好奇和胆识，还有其海量的食欲和复杂又细腻的品尝水平不但令外国人目瞪口呆，连外省人也叹为观止。可以想象在文革中饥饿的广州人是多么的痛不欲生，水深火热。那时候不要说街上没有流浪猫狗，连天上飞的麻雀和地上溜的老鼠也几乎消声匿迹。

笔者家的东面正对著广东省粤剧院。小时候每天清晨被一只“雄鸡”啼醒。它的啼声开始都是千篇一律，“公－－－，西－－－，摩－－－，西－－－，苍－－－。”听说这只“雄鸡”是红线女，但无法考证虚实。每天听同样的啼声，同样的调子，本是烦闷的，后来却换来令人十分讨厌又心寒的噪音。省委宣传广播站那首“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毛语录歌一天要播上十几遍。

一天下午，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一打听，原来红线女被抓来游街示众。一传十，十传百，居民们纷纷走向街头，要一睹红线女的风采。不到半个时辰，游街的队伍开到。只见红旗标语招展，锣鼓口号喧天，一队身穿草绿色军装的红卫兵押著一个穿蓝布人民装，黑布鞋的中年人缓缓而来。走近仔细看去，不禁吃惊，这中年人的头被剃光，戴著一顶报纸做的高帽，背上插著一条长牌子，上面写著一行黑字，“反革命份子红线女”。没有这牌子我绝对不相信这倒霉的秃头便是大名鼎鼎的粤剧名人红线女。她一脸的狼狈，低著头，不时用眼角惊慌地偷看她身边的红卫兵小将。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红线女。她与舞台灯光下那千娇百媚、艳丽动人的王昭君简直是旁若两人。“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看着她晃晃悠悠象一只受惊的大鸟的背影，她的那首名曲不断地在我的脑子鸣响著，此一去不知她的命运是凶还是吉了。唉，政治舞台就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广州人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不少人好热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打听，什么都要看个究竟。文革后期，中国广东省交易会在花城开幕，交易会会馆门庭若市，站满围观的人，他们要一睹洋人的容貌。有的在后面看不清楚，便站在单车的凳子上，尤如玩杂技表演，有的干脆象猴子爬上了树，目送著外国鬼子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阵阵刺鼻的科隆香水和腋臭味。

笔者当时对这些好奇的人们感到沮丧，认为那是一种低级趣味的小市民劣根性和民族自卑感。现在想起来却不以为然。其实那些都是极强的求知欲和智慧的表现，也是对文革那封闭高压的制度的一种发泄。笔者最近刚从广州旅游回来，不要说再也看不到那种好奇的市民，都市紧张和开放的生活使人们变得有点麻木不仁了。

我在文革中长大。十年的浩劫带给我们这一代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片空白。然而，对西方的文化却是盲目的崇拜。这也许是对现实无奈的逃避，也是对现状不满和绝望的表现。七十年代后期学英语的风气渐浓。笔者常常与有共同兴趣和志向的同学切磋英语。北京路附近有一家较出名的“大公”西餐厅，是我们喜欢去的地方。这里不但有西式的火车座和好朋友一起欢聚的温馨，还会偶然认识到会讲英语的新朋友。在这里我第一次尝试了外国餐－俄国的罗宋汤和猪扒。那酸酸的，内有番茄、卷心菜、红肠和土豆的浓汤悄然地把我们带到一个神秘的异域，尽管这汤是多么的不地道，那不大熟悉的口感还是能让我们暂时忘却了现实，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我们贪婪地吸取著虚幻的自由空气，象一群受尽战火煎熬的孩子，在残墙破瓦的废墟里翻看着安徒生的童话故事。

从东山区沿著珠江往西走，就来到有广州“外滩”称号的沙面。沙面位于珠江北岸，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一百多年前这里曾是租界。这里一幢幢西方古典的建筑和参天的古树给人一种宁静和浪漫的情调。唯一在江边的两门古炮在不断地提醒人们那被殖民主义侵略的过去。

这里是文革后期很多年青人喜欢拍拖的佳地。夜幕降临，黑暗把红色的标语和其他的政治宣传物深深地遮掩著，留下的是江面远处的点点渔灯和近处昏暗的欧式街灯。爱侣们有的在江边吹着凉风，喁喁细语。有的紧紧地依偎在梧桐树下，柔情似水。有的悄然无声地躲避在漆黑冷落的巷尾角落，在朦胧的夜雾中翻江倒海、爱火熊熊。青年们虽然穿着一样的蓝布、灰布的人民装，但他们却故意把上面的两颗纽扣脱掉，使人民装有点西装的样子，还露出里面的“大尖领”（香港当时的流行款式）的确良衬衫：有花的、条纹的、白的、粉红的、粉绿的、还有咖啡的。

这些颜色在虚有其名的花城里无声地抗议著一个极~权的制度，在黑夜里默默地散发出叛逆的光彩。只有在这夜幕的保护下，人们可以享受一下短暂的心身宁静，偷偷地治疗一下被红太阳灼伤的伤口。人们期盼著，这灰色的世界和火红的艳阳快快被装点上五彩缤纷的鲜花，伤人的红太阳快快暮落西山，皎美温婉的月光快快洒满神州大地，让那些狰狞丑陋的东西消失在黑暗之中。

作者：安普若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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