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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aser 回国观感: 我看这满世的光影，尽都是浮华的哀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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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aser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学员
性别: 
加入时间: 2004/02/24
文章: 235
来自: 奶酪州,啤酒城
海归分: 21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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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raser 在 海归商务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我看这满世的光影，尽都是浮华的哀凉.
----<<挥霍>>, 慕容雪村
这次回国看厂, 去深圳待了一个半星期. 每当我走在深圳霓虹闪烁的街头, 或是坐在酒店房间的窗口, 眺望远处繁华的夜色, 脑海中总浮现出慕容雪村的<<挥霍>>中这句题记. 慕容是这二年比较popular的网络写手, 以一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走红. <<挥霍>>应是他的第二部中篇, 写得是不明一文的大学生肖然, 在深圳迅速致富, 然后挥霍金钱, 挥霍青春, 挥霍爱情, 最后挥霍掉生命的故事. 这次在深圳的书店, 见到这部书已上架, 只是书名已改为<<天堂向左, 深圳向右>>. 这句我以为直指人心的题记, 也换成了不知所云的其他的东西.
离开深圳的前夜, 坐在车上, 看着窗外的灯火, 打电话给一个曾在深圳历练过青春的老友. 听我念完那题记后, 老友笑道, 说得这么厉害. 是啊,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象征, 多少人在这里奋斗，成功, 可我为什么总想起那句哀凉的题记? 上次想起这句话还是在找工作时, 那日一个双方都觉得特别fit, 自己以为已是囊中之物的机会, 只因CEO临时改变公司战略竟取消了. 是夜, 和老婆开车到的Griffith Park 散心. 望着天上的繁星和远处LA的灯火, 想起了这句题记, 心情无尽落寞.
而这一次, 是什么又让我想起这句话？是那些青春, 甚至稚嫩, 但又麻木的面孔，在我所看过的工厂里. 这次在深圳集中看了十几家注塑工厂. 注塑产品的广泛应用, 直接刺激了深圳这一行业的蓬勃发展. 区区深圳, 据说有几千家大大小小的注塑厂. 这一行业的特点, 是苦, 累, 繁琐. 车间里温度高. 八月的深圳, 我在里面转悠十几分钟, 背后已经透湿. 而行业的惯例是两半倒, 那些工人, 要在里面干12个小时. 很多人做得都是重复的机械劳动, 从机器里取件, 修边, 查外观, 包装. 有代表性的是一个小伙子, 由于模具设计的问题, 每次都要拿起铁杠做的沉重工具取件, 每天重复数百, 以至上千次.
在另一家厂, 因为防尘的需要, 有一密闭的丝印车间. 我一进去, 就被那浓重的油漆味呛住. 而里面的5个小女孩儿, 要在这样的环境中从早做到晚. 我问工厂经理, 有无劳动保护措施. 他回头看看, 说有排风扇, 可能没开. 我暗自摇头. 和我一起看厂的同事, 说在美国因为油漆中散发的有害气体, 很多厂都不作这种secondary operation. 而这些女孩儿长大后, 不知道这些有害气体会对她们产生什么长期的影响.
这些工人, 大部分都是20左右的男孩儿, 女孩儿. 有些看来只有十六七岁. 他们这样辛苦的结果, 一个月不过800块钱. 技术含量高些的CNC 操作工, 可能会有1500块. 即便这样, 肯定已比他们在家里要多挣许多. 我知道这是供求关系的自然结果. 大量年轻劳力背井离乡, 涌入深圳, 市场行情就只能如此. 而这, 也是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优势之一. 只是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稚嫩但又那么麻木的脸, 却始终无法释然. 在美国这样年纪孩子的脸上，无论如何看不到这样的表情．上学时在HBR上看过一篇如何看厂的文章, 其中一项是工人是否热情饱满. 而这次看的厂, 这项肯定都要打零分. 我看不到饱满的热情, 有的只是谋生的无奈.
有一家厂的老总碰巧是高我几届的大学校友, 在去工厂的路上, 和我聊起一些社会问题, 让我颇有同感. 中国现在富人多了, 可是贫富差距日益增大. 不象美国, 中产阶级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而对深圳的这些低收入阶层而言,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现在的贫穷, 而是他们看不到将来的希望. 有了希望, 哪怕现在再苦, 再累, 再穷, 可是人有动力, 有激情去奋斗. 没有希望, 他们能做得只是麻木的维持生计，抑或挺而走险．
也许有人说, 他们不读书, 文化低, 只能做这些低技术含量的工作, 只能拿这么多钱. 可是你知不知道, 一所普通的县中学的学费, 一年已到了4000块, 这是我亲耳听说. 有很多父母拿不出这么多钱, 只能让小孩退学, 再把他们推向社会. 他们不是什么劣质人口，他们也想坐在哪怕不是那么宽敞明亮的教师里上学．只是命运剥夺了他们这项权利．难怪有人说, 中国改革最大的两个失败是教育市场化和医疗市场化, 让老百姓上不起学, 看不起病.
而为富的人, 不仁者比例亦不小. 说是不破不立, 可是我们破了传统, 新的却没立起来, 结果是大片的道德沦丧. 在这一片浮华之下, 很多人缺乏对社会的责任感, 赚钱后只知无度的挥霍, 没有想到如何回报社会. 少喝几碗粉丝汤, 少吃几只咸菜疙瘩, 就可以让多少孩子上一年学! 所谓三代成就贵族(姑且让我们把物质及精神文明俱全的人当作贵族), 我的理解是不经名利, 哪那么容易做到视名利为过眼烟云. 国人贫穷的时间太长, 一旦有了钱, 真是不知怎么挥霍才好.
其实再想想,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用俯视的眼光品评这些年轻人. 我比他们, 有的只是光鲜些的衣着和高些的收入. 我们的灵魂, 是绝对的生而平等. 我们的人生轨迹, 又是何等的相似: 不满足现状, 背井离乡, 改变自己的命运. 到深圳打工对于他们, 并不比到美国上学对于我们, 要容易多少. 这无数的年轻人，用青春推动了深圳的发展，并期待实现自己的梦想．对于那些年轻的孩子来讲，或许有一份可以谋生的收入，每月再给家里寄上一些，便是他们简单的梦想的全部．
我不想去分析任何更深层的社会或制度原因．这一切，或许是经济发展的必经之路．我只想告诉大家, 他们或许离我们很远，但我们都因他们的劳动享受到了物美价廉的商品．当我们驾香车，拥美人，住豪宅，品美酒时，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在地球的另一端，有这样一群孩子们，为了一个月相当于我们一顿大餐的工资，在默默地与命运抗争着．
Eraser
8/18/04 夜
作者：Eraser 在 海归商务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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