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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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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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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中校

头衔: 海归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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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横舟:长篇小说《圣狱》(六) (2170 reads)      时间: 2012-2-21 周二, 23:16   

作者:www6959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第五章

陈六的房子在苏州不能说是最好的,可在这横塘,那要算是拔份儿的。他一个卖货郎出身能有今天,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个金窝。当然,陈六可不认头,这是他多年经营的结果。自从女儿进京后,他就想,这回我可要活个人样出来,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他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一改平时那说话办事的风格,在乡里耀武扬威起来。首先,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然后,白眼珠比以前多了几分,而且认识的人也比以前少了一大半。可是没想到,一来二去的,根本没人买他的账,就是一个小小的村正也不拿正眼夹他,更别说苏州知府了。他几次拜访苏州知府刘步云,都被吃了闭门羹。今天又去拜访,差点儿被他们打出来。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在人们眼中的位置,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高。说到做生意也是,人家根本不跟他玩儿,故意闪着他。为了摆脱困境,他左思右想,才不得不舍着老脸来找胡七通融,要不他怎么能看得上胡七这种人呢?可没想到,就是一个胡七,也不拿他当回事。最近倒好,见面根本不理他。气得他没法儿,自己一个人坐在河边生闷气。但他毕竟是个有心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琢磨着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他想事情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河水中漂下一个人来,那个人还在伸手向他求救,他一跃身跳入河中,把那个人捞上来。那人见有人救他,就昏迷过去。陈六把他抱上岸,只见这个人浑身是伤,他心里大惊。

这水中漂下来的人,就是戴吾非。他这是昨天晚上去行刺苏州知府刘步云时,被官兵追杀,从河堤上跳下来,才算没死在乱刀之中的。刘步云基本上为官还算廉政,可他老婆有一个外甥叫银鼠,在街面上是个泼皮,勾结总兵的儿子,强占了戴吾非父亲的买卖。戴父告到了苏州府,刘步云迫于老婆和总兵的压力,作了冤判。戴父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没几天就病故了。心血刚烈的戴吾非为父报仇,杀了总兵的儿子和银鼠,并且几次行刺刘步云。刘步云没办法,只好从总兵那里借来官兵,在府内做个圈套,专等戴吾非入网,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没想到,昨晚戴吾非就落进圈套,幸亏他武艺高强,在官兵的追杀中,逃出来,又被陈六救起,才算保住性命。

陈六把戴吾非扶到船上,见他浑身都是刀伤,陈六不敢把他往家里带。在一个河滩上的窝棚里,把他安置下来。又找来草药,给他上药,弄来吃的。养了几天,毕竟戴吾非是个壮汉,眼见得身体康复起来。陈六这才问起原因,戴吾非如实地对救命恩人讲了刺杀刘步云事情的经过。陈六一听这可为难了,这苏州知府和总兵谁得罪得起呀。好赖外人并不知道这事儿,赶快把他打发走人了事。这戴吾非似乎也看出陈六的为难,就一再地说绝不连累你。陈六见戴吾非是个人物,心里不免一动。因为他也恨刘步云,于是,就在脑子转开了,这人与其让他走还不如用他一用。他想到这里,马上就满脸笑容地对戴吾非说安心养伤,不要想别的,我既然救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的。此时的陈六想到胡七,他要报复刘步云和胡七他们对自己的轻蔑。对于胡七,他早就起疑心了。胡七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京城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乡下来?而且冬天的长相和他这个当爹的也对不上呀?再说了,兰芝一看就是个大家庭出来的女人,岁数肯定要比胡七大,这都是为什么呢?他陈六是走南闯北过来的人,这点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他胡七弄不好就是拐带官眷私逃。想到这里,陈六的脑子就转开了,这戴吾非可是个亡命之徒,这要是用好了,就是一个炸雷。

女儿进京,给他留下一大笔财富,足够他下半辈子吃的。过了几个月的悠闲日子,新鲜劲儿一过,他还是觉得得干点事情,这每天吃喝玩乐的多没劲呀。再说了,像自己这身份,也不能每天跟一帮混混在一起呀。可是,干了几个事情,都没干成。想开个酒楼,地方都看好了,等到签合约的时候,人家变卦,地方卖给典当行的王二掌柜。办个茶叶商号,一连几个月进不来货,好不容易进一批货又赶上发水,都砸在手里。做珠宝生意,这胡七又看不上他,找知府拉关系,被吃了闭门羹。总之这苏州城里就没人看得上他,也没人拿正眼夹他。他心里太不平衡了,我怎么了,我的财富是凭本事挣来的,不是坑蒙拐骗来的。所以,他就想,你们还别看不起我,我干不成,我还乱不成吗?我这回还不干了,我给你们捣乱,让你们也什么都干不成。

然而,他又深深的知道,戴吾非迟早是一个雷,所以,他要把这个雷塞在他的仇家手里,这个仇家选择谁呢?他瞄上了胡七的家业,瞄上了冬天。你胡家不是野心勃勃吗,你不是正缺人手吗,你就把这个雷接过去吧。于是,在他看来戴吾非伤势好转时,他拿了一瓶酒过来,还弄了几个小菜,就和戴吾非喝上了。席间,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戴吾非说了,并说这是他将来报仇的惟一出路。当然,是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他一点没说。戴吾非家里大仇没报完,自己现在又成逃犯,正是在困难的时候。经过这一段时间和陈六的接触,他感觉这人做事不光明磊落,行为有些委琐,心里就一直防着他。当听见陈六要给他介绍冬天这么个人,正是求之不得呢。但,陈六给他提出三个条件:一,要改名为戴翔。二,不能对任何人说他们相识。三,要随时为他提供消息。戴吾非见这些条件都是无关紧要,就都同意,他毕竟是大家庭培养出来的人,虽然是在落难的时候,也不失大家风范。更不会为对方的蝇营狗苟所动,从而丧失做人的原则,只是陈六还在自以为是耍了人家一把,感觉很好呢。



冬天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与戴翔的见面真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二人情趣一致,义气相投,只是相见恨晚。喝酒的时候,在一旁的陈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隐隐的在不住地懊悔,在暗暗地骂着自己是个笨蛋,怎么掺和出这么一出事来。要知道这样,自己还不如把姓戴的用起来呢。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还给自己眼里插棒槌吗。这叫干的什么事?冬天别看他年纪轻轻,出世时间不长,那作派一看就是干大事情的人,几句话就把戴翔给收服了。自己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都没见他这么对待自己,唉,可见自己还是有不如人之处。

冬天对于和戴翔的相识,非常高兴。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第二天,二人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又进行了一次长谈,关系又递进了一层,接着一连几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戴翔对冬天如实地讲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和陈六的相识。当冬天知道他的身世后,就开始考虑他的安全问题。冬天告诉他,陈六的为人靠不住,以后要尽量离他远一些。这一点戴翔当然知道。冬天带戴翔到大夏商号来见胡七,说是商号新聘的伙计,来和胡七见个面。名义上戴翔是大夏的伙计,他的实际工作是负责和路易斯的联系。胡七听了冬天讲过戴翔的身世后,对戴翔也很是看重,他马上告诫冬天这是个好伙计,要保护好。戴翔和胡七也很说得来,这让他深感欣慰。鉴于戴翔最近被官府追得紧,他不易在外面露面,戴翔被冬天安排在屠宰场后院里居住,他在屠宰场,又见到李平儒、岳强等人,他感到这些人,都是一见如故的好兄弟,心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柳云扬回来了,他是回家探亲的,顺便把夫人送回来,因为关外要打仗了。冬天、路易斯和柳云扬三个人在一间房里谈了三天三夜,外面大家都等急了。和大家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是老朋友啦,自然很高兴。最后,冬天向柳云扬介绍戴翔,又向戴翔介绍了路易斯。路易斯寒暄一阵后说自己不便久留,就先回教堂了。柳云扬很看重戴翔,并且单独和他谈了一上午。在柳云扬和冬天的计划当中,戴翔要出家当和尚。于是,戴翔筹备着这几天上路去五台山。晚上,冬天又在家里举行家宴,本来应该柳云扬一起来,可是,考虑到柳云扬和荷儿的关系,就只好让戴翔一个人来。让戴翔和母亲见面,并请出来莲儿、荷儿和戴翔见面。荷儿和莲儿在房间里听说来了一位俏公子,莲儿就有意让荷儿先来的,荷儿进门的时候,戴翔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在街上打架,自己救的那女孩儿。于是,就主动和荷儿打招呼。可是,荷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戴翔弄得不好意思。戴翔不由得问荷儿,你怎么是冬天的妹妹,你不认识我啦?荷儿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她马上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莲儿说的那个人。于是,她赶紧出去把莲儿叫来。戴翔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才几天的事情呀,怎么她就忘了。就在大家尴尬的时候,莲儿进来了。莲儿一见戴翔,就马上眼睛一亮,并叫出来:大侠……她告诉母亲和哥哥,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于是,大家如梦初醒,情绪又欢欣起来,全家人对戴翔充满感激。戴翔不断地拿眼睛看莲儿,充满了爱慕之情。而莲儿在躲闪着戴翔的目光,怕引起误会。冬天看在眼里,怕又引起误会,赶紧把莲儿和路易斯的事情挑明了,戴翔这才把自己的目光收敛起来。可是,这时冬天又贸然地说了句:荷儿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弄得戴翔满脸通红,荷儿起身跑了。莲儿说:哥,你也太猛张了。

柳云扬在临回山海关的时候,和冬天又谈一个通宵,并且和他讲明这个十七公主的重要性,这是他们和皇上的惟一通路,如果没有这个通路,那将是一事无成。要他赶紧接上这条断了的线。可是,冬天说这几天庄静斋又提起他女儿紫含的事情,觉得自己怪对不起那姑娘的。柳云扬想起自己和荷儿的事情,就顺口问一句:荷儿还好吧?冬天见他把问题扯到自己的妹妹身上,知道他旧情难忘,就回了句:还好。接着,柳云扬就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牵挂。冬天不知道他这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就顺口说了句:我再去一趟京城。柳云扬又叮嘱他,屠宰场是我们的核心所在,那里一定不能出问题。现在,住在那里的闲杂人员要赶快清理,不成就都住进大夏商号。另外,建庙的银两要赶快筹备齐,庙要赶快建起来,用以遮人耳目。冬天当即说马上遣散那里的闲杂人员,并且立刻派人去订购余窑的砖瓦。

柳云扬说的建庙,也是这次他和冬天商谈的一部分。居于屠宰场的特殊地位,要想长期地占住这里的资源,而不被官府怀疑和侵占,就要把它变成一块圣地。于是,他们就商量在屠宰场建一座庙的计划。自然,戴翔就成为去五台山修行,未来的寺庙住持和尚。柳云扬和戴翔走后,冬天就约横塘的村正出来吃饭。村正听说冬天要在屠宰场上建庙,考虑一下,马上觉得这是个好事,能活跃一方经济,可行,何况又不和他要一分钱。再说,这些天他脑子里也正在转着,屠宰场从庄静斋手里接过来后,这地方该怎么办呢,冬天一说,他马上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既可活跃一方经济,又可笼络乡民,就高兴地同意了。冬天见他同意,就马上让村正安排组织施工人员,明年一开春就动工。接着,冬天就掏出一千两银票,作为定金,交给村正。村正接过银票很高兴,就问冬天那眼邪井是不是填上?冬天说那眼井虽说有邪气,但还要讲究个方法。先甩在后面,等请来真佛以后再商量它该怎么办。村正领会冬天的意思,觉得冬天是想借真佛的法力压住那眼妖井的邪气。他觉得冬天是个干大事情的人,比胡七还强。

冬天和庄静斋在酒馆里见面,二人自然地谈起再次合作的事情。庄静斋问冬天下一步做什么生意,冬天说丝绸生意。庄静斋听了一愣,苏州是丝绸的产地,可是近年来一直生意不好,冬天为什么要做丝绸生意呢?冬天说您就大量地收购丝绸吧,有多少我要多少。可是,就是一样儿,我现在没有银子,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给您银子。庄静斋虽然相信冬天,可这么大一笔款项,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就问:我能不能问一句这货的走向?冬天沉了沉说,按说我不能说,可是您是前辈,我不能瞒您,我只好告诉您货去西国。等路易斯的船一到,就装船。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庄静斋说你有多少银子我不知道,但要做这笔买卖要多少银子,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动用这么一大笔银子,你不能让我心里不踏实。冬天说我的银子在干一个大事情,什么事情,我现在不能说,到时候您就明白了。庄静斋见他这么说,还是将信将疑,但他开始收购丝绸。

晚上,冬天又和路易斯见面,说自己这次要去京城六个月的时间,差不多正好是西国的商船回来的时间。路易斯要他保重,并祝他旗开得胜。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胡七在等他。冬天问胡七有什么事情吗?胡七跟他来到冬天的房间,开门见山,说:听说你要在屠宰场建庙,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冬天说:正准备跟您说呢。胡七于是就把自己的身世和来到夏家以后的事情都向冬天说了个遍,有些冬天是知道的,有些冬天不知道。可就是不知道胡七是什么意思,他要和他说这些话是要干什么?等到最后,冬天才听明白,胡七是想管理这个庙,说得更确切一点,他是想出家当这个庙的方丈。冬天听明白后,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不是开玩笑嘛。怎奈胡七是一阵死缠滥打,弄得冬天没办法,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他只好说只要母亲没意见,他就同意。胡七接着就去和兰芝商量,兰芝根本不同意胡七去当什么和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兰芝听说冬天要修庙,觉得是个非常荒唐的事情。就来到冬天的房间里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要修庙。冬天向母亲说了他的意思后,兰芝死活不同意,说这不应该是冬天的志向。冬天劝母亲不要想得太多,说过后她就会明白的。这话又弄得兰芝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爷俩要干什么。可她明确表示:既不同意冬天建什么庙,也不同意胡七出家当什么和尚。而冬天和胡七二人又无法明确地向兰芝讲明,只是心里暗自地琢磨着从自己角度说服兰芝的理由。



十七公主自从冬天上次离京后,就一直心情不悦,经常发脾气,摔了很多东西。她开始还觉得冬天太无礼,有什么呀?无所谓。可是,没几天,这恨劲儿一过去,就不行了,心里边是拿不起来,又放不下去,觉得自己是非嫁给冬天不可。于是,几次派人叫文公公,文公公已经知道冬天是跟皇上辞职走的,吓得文公公不敢再见她。就这样几个月下来,她人都瘦了一圈,宫里人急得团团转,可又不敢跟皇上说。十七公主和小翠商量,要去苏州找冬天,可无奈,宫人看得紧,不让她离宫一步。别说去江南,就是去太后那里,都一大帮人跟着,轰都轰不走。气得她索性连屋门都不出,每天和小翠筹划、等待着出宫的机会。

冬天来到京城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文公公。他来到文公公府上,文公公进宫还没有回来,他一直在等。文公公从宫里回来一进门,见是冬天在等他,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冬天自然是给他带来不少的礼物,这要是在以前,得把他高兴死。可今天不成,他见到冬天比见到什么都高兴。因为公主那里他正没办法交代呢。寒暄一过,文公公就问起他的婚事,说十七公主那里他得有个交代呀,冬天假意推脱,说正要和一个富商之女订婚呢。文公公一听就急了,说那可不行,赶忙一边叫人通知公主,一边派人去找路朝南,让他赶快来文府。公主听说冬天来了,精神一振,赶紧叫小翠安排会见的事情。来报告的小太监说:文公公叫公主明天过府来一趟。公主哪里还等得急,就问冬天今天住在哪家客栈?小太监说不知道,公主叫他回去打听,再来报。

小太监回到文府的时候,路朝南已经到了。文公公示意路朝南把冬天领走,路朝南会意,就起身拉着冬天和文公公告辞。于是,冬天就跟着路朝南来到路府,路朝南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一路上,群人簇拥,鸣锣开道。下轿后,冬天看着路府的宏伟,感慨着人世的变迁。这就是自己的恩师,这就是当初寄居在自己家里的路朝南,这就是东躲西藏,差点当和尚的路朝南?

落座后,路朝南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兰芝怎么样。这让冬天很反感,觉得老师有点无礼。但看得出,路朝南还是关心母亲的近况,就顺口说:还好。路朝南还在喋喋不休地回忆着在横塘寄居的日子,冬天似听非听地观看着客厅的摆设。这才几天没见,老师的府邸可大为改观,简直是今非昔比,大有相府的派头。看着这房产,房子里面的摆设,真是让冬天看一眼扎一眼。这一套紫檀木的雕花家具,那可不是一般的价钱,一看就是宋代传下来的物件。还有那只桌子下面放猫食的月白碗,是货真价实的宋瓷,它在喂猫用,老师也忒夸富了吧?那可是价值连城呀。墙上那幅画,可是吴道子的真迹,皇上那儿有没有都两说着呢。这儿还有一只宣德炉,我的天哪……咱这恩师还真有两下子,才进京几天呀,就弄到这么多的宝贝。路朝南见冬天对房间里的摆设感兴趣,就说:这都是朋友送的礼品,大家都说好,我就摆出来了,也不知道好在哪儿。冬天一听就笑了,他看老师是真的不知道,就给他解释着说:这张吴道子的画,少说也得值五万两银子。路朝南一听,差点坐在地上。冬天的话还没说完……这张怀素和尚的条幅,也要两三万两银子。还有您养猫的那只月白碗,您那只猫不会是个王爷吧?这只碗可以换个王府。路朝南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他颤抖着说:那月白碗是吏部的一个官员送的,太小气了,送我一只碗,我觉得没有用,也讨厌送碗的那个人,所以就拿它当猫食碗了。冬天又指着一只陶罐,说这件东西品相还不错。路朝南说:大家都说它好,我就摆出来了,你看它那么脏,能干什么用呀?冬天简直是有些啼笑皆非:那可是商代的玩意,没个五六万两银子拿不走。路朝南一听,差点趴在地上。他此时已经是满脸汗珠,用惊愕的眼光看着冬天:这,这,这都是真的?冬天看老师还不相信,索性就又说道:就这套紫檀家具没个十万八万两银子不成吧?路朝南瘫坐在椅子上,又赶快站起来回身看着这套家具:这,这,这是户部的一个主事给我的,就这套家具我看着还算顺眼。所以就留下了,我还给五十两银子呢。还有一些破烂,我都以为是这些京城的官糊弄我的,所以就堆在库房里,要不你有空一块都给我看看?我这什么都不懂,别在让这些官把我骗了。冬天也觉得有些心跳,这老师才来京城几天呀,就敛了这么多的财,这不成贪官了吗?冬天这才用冷静的眼光,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恩师。路朝南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像是在向他求助。冬天无奈地说:老师,您说该怎么办呀?路朝南颤抖着声音:要、要真是你说的这样,我得去见皇上,我得去请罪。

他们在里面理论财物,把一直等在外面的小太监给急坏了,他还在等着回去给文公公回话呢。他找到路府管家,说让他们老爷快一点。管家进来,给路朝南使眼色,路朝南没看见,他心里在翻腾着他无意中收的礼品怎么办呢。冬天假装没看见管家的眼神,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老师怎么跟皇上交代,皇上是什么态度。有可能自己这点玩意,要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路朝南见管家又进来,就打断他要说的话,就让他赶快准备蜡烛,去库房看看。冬天暗自好笑,就跟着恩师来到库房。

路朝南所谓的破烂库房里堆的都是无价之宝,这些天下奇珍落在不识货的路朝南手里,被他当作破烂堆放在废物库里,简直是暴敛天物,真是让冬天心痛不已。冬天见杂乱的库房无处下脚,就说让人把这些物品明天都拿到客厅去,他要给老师一一清理。路朝南开始还说怕弄脏了客厅,后经冬天解释,才同意了。因为冬天对路朝南说你这里的每件物品都够盖你这所住宅的。路朝南听得是胆战心惊,一阵阵地往外冒冷汗。

晚上,冬天在老师那里吃的饭,还喝了一点黄酒,以博老师高兴。回到客栈,一进门,小二就说有两个宫里的太监在等他。冬天知道是宫里有事,赶紧回到房间,看见两个年轻的太监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冬天见他们如此傲慢,脸色虽然不悦,还是只好上前行礼,可是,他的身体刚弯下去,就听见一阵女孩的笑声,接着就见两个太监朝自己的身上乱打起来。虽然不疼,但他还是躲闪着。很快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太监是女孩儿扮的。他仔细一看,才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十七公主。他这时心想,公主是来问罪的吧,赶忙下跪行礼。十七公主见他跪下,就又叫小翠朝他身上打。小翠说:只要你不心疼我就还打。公主这时候掏出一块手绢,一边流泪一边擦着,嘴里还在骂着:本宫的命怎么那么苦,碰上个这个没良心的,怎不该打……

冬天知道是自己的错,任凭她怎么打骂,都不说什么,反正也不疼,他索性跪在地上不言语。公主哭闹一阵,见他不言语,就看一眼小翠,小翠示意公主让冬天起来,公主摇摇头,小翠知道公主是在等冬天承认错误。于是,小翠就指着冬天的鼻子:冬天,你知错吗?冬天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就赶紧说:在下知道错了,请十七公主原谅。公主大呼自己命苦之后才示意小翠扶冬天起来。冬天起来后,坐在椅子上,小翠退出去,悄悄把门关上。冬天见房间里没人了,就轻轻地叫声公主。公主一见他这样,就又哭起来。冬天从座位上赶紧起身,又要给她跪下,公主一见赶紧扶他起来。冬天半推半就地站好,公主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冬天没想到公主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就赶紧向公主解释、赔礼道歉。在公主的仔细追问下,冬天简要地向她讲述了自己心里的苦衷,无非是自己的身份与公主不符,自己虽然与公主两情相悦,但他配不上公主,这次来就是向公主赔罪的。还是请公主原谅,他暂时不想也不能婚配。公主问他为什么,他说要等自己为国家建功立业之后,再风风光光地迎娶新娘。十七公主听了他的话,心里美滋滋的。于是,冬天就给公主大讲在西方的见闻,听得十七公主心旷神怡,想入非非。最后,要冬天把那个路易斯带到京城来,她要见一见。冬天答应她,过几天让路易斯来京城和她见面。



上午,冬天来看望路朝南的时候,路朝南还没有下朝。今天是路朝南最为凶险的一天,也是他最为光耀的一天。他毕竟是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心里的压力还承受得住。今天一上朝,路朝南就向皇上递了一份弹劾自己的折子。当时,满朝文武皆惊。内容就是自己在京城为官以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的礼品数额非常庞大。他把昨天晚上冬天来他家里的事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如实地讲了,皇上听说冬天来了,眉毛一跳。最后,他要求皇上严肃处理此事,以警后人,并说自己是无知之过,请求皇上开恩。他的折子一念完,朝臣们就炸了窝。首辅大臣周延儒当即上奏,指责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接着大臣们就轮番启奏,说他名为参劾自己,实为获取圣恩;说他小题大做,为个人捞取荣誉;说他知错在前,事情败露,开脱责任在后;说他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皇上听了大家的奏言,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路朝南又奏秉皇上,说先让锦衣卫把赃物抄回来,再商量不迟。皇上和大臣们一商量,觉得也对。于是,皇上颁诏首辅大臣周延儒,带领锦衣卫跟路朝南去路府查抄赃物。周延儒和锦衣卫首领汪起先来到路府,锦衣卫在朝臣的带领下,查抄朝臣自己的家,这在大明朝还是头一次。鉴于路朝南是朝廷重臣的特殊身份,皇上为慎重起见,就让太监总管曹化淳也跟着去,并让他们顺便把那个夏冬天带来。

一行人来到路府的时候,冬天正等得有点着急。看见路朝南带着一大群兵丁进来,心知不好,正要回避,就听见汪起先大叫一声:奉旨查抄,所有人等,原地别动,接受检查。曹化淳看冬天眼生,就问他你是什么人?冬天刚要回答,就听见路朝南说:他是罪臣的学生夏冬天。曹化淳一听夏冬天,就说老夫正找你呢。这时,路家的家人已经开始乱了,路朝南叫大家不要乱跑,都各回各的屋。曹化淳拉着冬天就不撒手了,他们一直跟着路朝南来到小库房。汪起先是个白痴,周延儒和曹化淳可是行家。他们一看库房里堆放的东西,就惊呆了,他们大为路朝南的无知感到震惊。周延儒脱口而出地说:这不是暴敛天物吗?接着就要搬东西的锦衣卫轻拿轻放,小心在意。大家从尘土中把一件件的物品搬出来,放在院里。一只大白猫追着周延儒叫唤,原来他拿着大白猫吃饭用的那只月白碗在欣赏。曹化淳、冬天在一件件地看着,曹化淳不时地问冬天这些物品的来历和价值,冬天一一给他讲着物品的来历,并报着价钱,曹化淳对冬天的知识和才华佩服之极,马上对这个青年另眼相看。路朝南又对汪起先说:客厅里还有呢。

大家又把客厅里的物件家具都搬出来。汪起先在招呼人造册登记,然后装车。曹化淳拉着冬天,和周延儒一起回宫。路朝南要跟着回来,曹化淳说:路大人,您还是在家里等旨意吧。路朝南只好停住脚步恭送二人。周延儒和曹化淳回到皇宫向皇上汇报,皇上听了后,问二人此事该当如何处理?周、曹二人相互看一眼,曹化淳说:还是听周大人的吧。周延儒说:看来臣在离宫时的启奏有不实之处,情况正如路大人所说。皇上又看曹化淳,曹化淳赶紧说:皇上,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路朝南就是个书呆子,这事也就他能做得出来。皇上问他们那该怎么办呀?周延儒翻一下眼皮:就算是他不知情,可大明律例在这儿摆着呢,况且事情已经弄到朝堂之上,掩盖是掩盖不住了。收受这么大数额的财产,定当从重治罪,也应按律法行事。曹化淳赶紧接过来:对,周大人说得对。不过路朝南也确实是无知,如果真的严办恐怕其他朝臣有议论。皇上您看是不是这样,可以先按律法给路朝南定罪,再由皇上赦免。周延儒也频频点头称是。皇上好像又想起什么,就问他们:路朝南说的那个夏冬天在什么地方?曹化淳说:人已经带来,在宫外候着呢。皇上问:人怎么样?曹化淳说:是个奇才。周延儒不服气地说:何以见得?皇上说:宣。周延儒赶紧阻拦说:此等无职位的草民,陛下还是不见的好。皇上瞟一眼周延儒说:谁说他没有职位呀,上次朕不是已经封他为工部主事了吗?曹化淳,让他在书房候着。曹化淳接旨后,出去带人。

皇上看一眼周延儒,就起身说:周爱卿也退下吧。周延儒本来还想和皇上说些什么,见皇上这意思,也就不好再多说。退出去之后,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琢磨着,皇上这是唱得哪一出呀,别在是年轻人贪玩,找一个伙伴吧。冬天被曹化淳领到后书房,曹化淳嘱咐他不要多说话,冬天很感激曹化淳对自己的照顾。但他心里还在打着鼓,他毕竟是曹虎的叔叔,自己和曹虎不睦,他会不会计较呀?他要是报复我,那可太容易了。可看起来又不像,这是怎么回事呢?自己正在瞎琢磨着,皇上就来了。这是冬天第二次见皇上,而且离得这么近。皇上让他平身,而且还给他赐座。冬天心里很高兴,因为这是皇上看重他。冬天仔细地观看一下皇上,见皇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而且皇上的衣袖破了个洞,他都看见了。他心里暗暗佩服皇上生活俭朴,不奢侈。看到这里,他精神上比上次就放松一些。皇上毕竟也是个年轻人,在宫里每天和一群老头儿在一起,处理一些老气横秋的事情,很是没味。看见冬天和自己年纪相仿,自然的就有一股亲近感。他很高兴,就让曹化淳先出去,他要单独和冬天聊一聊。

皇上之所以对冬天感兴趣,是因为上次接到冬天的辞呈后,还看到一份表忠心的书柬,因为这在大臣们的辞呈里是从没见过的。皇上仔细地询问冬天在江南的情况,然后,又领着冬天在自己的宫里观看古董,让冬天一件一件地给自己讲解。冬天确实功夫了得,把皇上说得心花怒放。冬天趁着皇上高兴,就向皇上讲起西方国家的事情,还给皇上讲了路易斯。皇上听后更是觉得新鲜有趣。吃饭的时候,皇上还不放冬天走,他又留冬天一起吃饭。皇上还说有时间要到冬天所在的江南去看看,冬天当即答应,说要亲自来京接皇上。临走的时候,冬天请求皇上原谅自己的老师路朝南,说他确实是无心之过。皇上说自己并没有责怪路朝南,是他自己在和自己找麻烦,这种朝廷大臣之间送礼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冬天从宫里出来,又来到路朝南的府上,路朝南不见他,说戴罪之身,不能连累他的前程。冬天不走,还是见了老师。他向路朝南讲述皇上接见的经过,路朝南大为惊讶。这是皇上对冬天的最大恩宠,真是从没听说过哪个大臣受过这样的恩宠,路朝南很替他高兴。冬天和路朝南谈了一晚上,冬天给老师讲大西洋国的事情,又着重讲了大西洋国的变化。路朝南听着,陷入沉思。他毕竟是饱学之士,又是亲身经历过江南事变的朝中重臣,这些年的经历使他在国家的大政方针上,想法是非常成熟的。路朝南说:难那,朝廷这些年内有流民造反,外有清虏崛起,对大明朝虎视眈眈。主上幼冲,国家长时间得不到养息,根本没有精力考虑政体问题。到京城才知道,国家这么大,江南的商品经济形成的一个小气候,没有用,成不了事。更何况还是一群唯利是图、贪生怕死之徒,没有那个狠劲,难成大事。还是你们年轻人,趁着年轻,想想玩玩就行了,趁着圣恩正隆,赶快谋求个职位,不要自己耽误自己。冬天见这方面和老师说话不投机,就不再多说,闲聊一会儿其他的事,就告辞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太监就前来宣旨,说路朝南为官不清,私相授受,交由大理寺严审。接着又宣读第二道圣旨,念及路朝南是自查自省,皇上特旨赦免他的罪行,所有物品罚没归公,其本人仍原职留任。路朝南感激流涕,谢恩后,留下两拨儿传旨太监喝酒吃饭。

曹化淳要认冬天为义子,冬天征求路朝南的意见,路朝南说:也许是好事呀。路朝南考虑了一下后,还是支持的。他向冬天讲了曹化淳在朝里的位置,并说大明朝近些年一直是宦官当权,新皇登基时,开始废黜过宦官主政监军的制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起用东厂。东厂的势力现在大得很,曹化淳本人也是个令众大臣头疼的人物,他要冬天小心。冬天出于自己的需要,尽管看不起曹虎和曹化淳的为人,还是正式地拜曹化淳为义父,以此来谋得在皇上身边的势力支持。举行仪式那天,文总管向曹化淳透露十七公主和冬天的事情,曹化淳一听就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明显心里有些不安。

由于路朝南和曹化淳是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仪式上来了不少的客人。朝中大臣能来的都来了,没来的也派人送来礼品,大家都知道冬天喜欢古玩,所以,送物件的比较多。皇后也派人送来礼物,文总管也带来十七公主的问候,并说明天要他到文府去一下。冬天知道,这是十七公主想见他。晚上,路朝南召集原来江南一党的学子,现在又在京为官的人与冬天见面。当大家都知道冬天是夏文忠的儿子时,非常惊讶,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些人中,有一个年纪较轻在户部任职的官员,叫李培永,他给冬天的印象很深。这个人沉默寡言,言必中的。更可亲的是,他和冬天很多见解都比较一致。二人相约第二天再单独见面谈一次,以加深了解。这李培永是江南扬州人,自幼死了父亲,和母亲一起长大,母亲要他好好读书,他也好学上进,使母亲很欣慰。没几年,就进了东林书院,学业上更是突飞猛进。正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朝廷清理东林党人,一下,他从一个学士,变成了逃犯,受到官府的通缉。路朝南进京后,给他在户部安排个闲差,只是先解决一下他的生计问题。也因此,他变得沉默寡言。

第二天,冬天约李培永一起去法华寺进香。这是他在临来之前,胡七给他的托付。二人一路上谈得很投机,谈话涉猎的范围很广泛。但很快李培永就发现,冬天不是来进香的,他是来考察的。李培永就是不明白,冬天为什么要考察寺庙的建设。冬天随口说了句建庙,李培永还以为他是在说笑话。但,和方丈老和尚聊天的时候,他见冬天问得非常仔细,心里又起疑。当然,方丈老和尚见冬天是要建庙,就讲得非常仔细。回来的路上,李培永又问冬天为什么要建庙,冬天只是说天机不可泄露。晚上,他们二人在一起喝酒,喝了很多,喝得很晚。

冬天在京城的行程就要结束,可以说很有收获,不管是人事上还是物质上,用他的话说都发了财。回家的路上,他光礼品就拉了两大车,由京城镖局的人押送南下。临行前的一天,他和公主见面。他答应公主很快就会回来,并且下次来的时候带路易斯过来,公主很伤心地和他告别。这时候,他觉得公主很可爱,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曹化淳给他一份重礼,二十万两银票。但,曹化淳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你终非是池中之物,要把钱花在最紧要的地方。冬天听到这里,心里感觉曹化淳对他是真心的。恩师路朝南再次劝他带着母亲来京,不要再胡思乱想,为你多难的母亲着想,让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冬天见他的心思都在朝廷的官路上,就没再说什么。还是李培永的话最让他动心,他这一路上,都在考虑他的话。那晚上,李培永和他喝酒时说:我们如果至今还没有站在人的位置上生活、讲话,就是当上宰相、皇上,又有什么尊严,又有什么用?可是,要想恢复人的尊严,那又谈何容易啊。我总觉得人应该有另外一种活法,究竟是什么样的活法,我也说不清楚。冬天对他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说我知道另一种活法是什么样子。他心里很激动,鉴于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他没有深说什么。可是,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李培永,要是他能跟自己一起去一趟大西洋国,那该多好呀。那样的话,他心中的疑问就能迎刃而解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李培永一定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



胡七在冬天进京的这几天,什么都没做,每天不是往教堂跑,就是在家里画图。画的全是寺庙的建筑图,看得兰芝眼花缭乱的。他上教堂是向神父请教画图的知识,米埃斯神父并不喜欢他,胡七说你不喜欢我,我心里知道,可要是不教我画图,我就让莲儿和你儿子断交。米埃斯拿他没办法,只好屈从。兰芝见他每天都在画大庙的图,看来他真的是要出家,很是伤心。看着胡七那张没有一根胡子的脸,她心里浮想联翩。要不是受她们连累,胡七可能在京城有一个小家庭,有一双儿女。如今,弄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弄不好还得断子绝孙……想着,不由得就低下头哭起来。胡七见兰芝莫名其妙地哭,就抬起头来,问她是怎么了?兰芝抬起头用一双泪眼望着他,问胡七你后悔吗?胡七被她问愣了。兰芝又说都是我们夏家对不起你,把你弄成这样子。胡七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赶紧说不后悔,再来一次,还和她做夫妻。兰芝哭的声音大起来,并说不要胡七出家。胡七说我不出家你总守着我,也不是个事呀?你还是回京城吧。兰芝说不回去,我这样还怎么回去,永远也不回去。胡七说你看我已经成废人,再也没办法和你做夫妻,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过下半辈子。冬天马上就把庙给我建起来,挺好的。听他这么说,兰芝哭得更利害。胡七见她真哭起来,就放下手中的活儿说:我这一辈子,杀生害命,罪孽深重,还是在神佛前赎个干净之身吧。兰芝说:你是答应过我的,你要守我一辈子。再说了,冬天和荷儿、莲儿都还没有成人,你就忍心扔下他们走?胡七望着房顶,长叹一声:孩子已经大了,都懂事了,是你当妈的调教得好。我对不起夏大人,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人和子女,我没脸见他,我要入空门修行赎罪。说着,他把帽子摘下来,头上已经是一毛不剩。兰芝大惊:你,你真的那么狠心,撇下我一人走吗?胡七说:我已然是一个废人,再跟你一起,这不是耽误你吗?说完,胡七马上闭上眼睛,打起坐来,大有要立地成佛的样子。兰芝上前抱住胡七一毛没有的光头痛哭,胡七的眼睛里也流下泪水,他紧紧地把兰芝抱住。

淡淡的月光,平铺在院子里,院里空荡荡的,静得没有一声虫鸣。兰芝的哭声惊动了荷儿和莲儿,她们姐妹俩来到窗外,偷听里面的声音,二人听着,眼睛里也落下泪水。吴妈这时候走过来,示意二人回自己房间去。荷儿和莲儿回到自己房间,很为母亲和胡七的命运感慨。同时,也为她们这一家人的命运感慨。姐妹二人回想着自己的身世,沉闷地坐一会儿后,莲儿见荷儿一声不吭,莲儿知道,她还在恨胡七,就上床先睡了。荷儿见莲儿睡了,随后也上床,吹灭灯。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的确不能原谅胡七的所为。她还年轻,她的下半生怎么过呀?为了不伤害柳云扬,她欺骗了他。他是不是还再恨自己呢?他结婚以后过得是不是幸福呀?这回听说他回来了,也没到家里来,肯定是因为她。她又想起戴翔,戴翔是那么英俊,那么有才华。哥哥说要委以他重任。她真的很喜欢他,他对自己肯定是有意的,可这家伙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呀?又想起自己的破败之身,他会不会嫌弃我呀?要是真的喜欢我,我怎么对他说呀?我怎么对得起他呀?她流着眼泪,睡着了。天空的冷月亮隐进云里,院落变得黑暗起来,但,隐隐地传来打呼噜声,夜睡熟了。

冬天是天气转凉的时候回到苏州的,这回他着实发了一笔财,连京城里的人送的,再加上他在京城街上买的,所带回来的全是珍品。他把那面铜镜送给了母亲,兰芝接过那面铜镜非常喜欢,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和它非常熟悉。可是,每当她对着铜镜照的时候,她就想哭。她感觉奇怪,就问门口来磨铜镜的磨匠,磨匠说以前也碰见过这种事,一定是和它前世有缘,好好保存着吧,这是个灵物。

冬天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大庙盖起来。他先把屠宰场的前后院用一堵墙给隔开,然后又是后门改前门,他们尽量地走后门,连那口井也一并被新建的墙隔在后院。居民们一听说要在屠宰场址上建庙,高兴之极,大家都踊跃捐款捐物。曹虎专门从城里赶来,捐给冬天一大笔银子。由于和宫里曹化淳的关系,他和曹虎对于以前的事情也就不计较了。曹虎也是听说冬天认叔叔做干爹后,感到喜出望外。这不明摆着嘛,以后苏州城里的生意就是他们二人的天下。可是,当他知道胡七和冬天之间的关系后,心里又隐约的有些不安。

大庙由于资金充足,很快就破土动工。大庙工程一开工,胡七和冬天对商号里的事就进行交接,商号的事情全都扔给冬天。胡七专管寺庙的建设工程,胡七对大庙的工程非常上心和认真,根本不用冬天操心。而且他本人也搬进大庙里住,先是住窝棚,房屋上顶后又搬进了房子里,他说要做这里的住持和尚。可奇怪的是周捕快也和他一起搬进工地里来住,每天还是胡七管给周捕快饭吃,周捕快就像是胡七的随从一样,整天地跟在他身后边,形影不离的。当然,后院周捕快是进不去的,那边的事情,一直是李平儒在掌管,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一步的。

胡七每天都烧香祷告,逢人便说这庙的后院里压了一群鬼魂。还说这群鬼魂与自己有关,是来找他算账的,他请来神佛才压下来的,要每天给神佛烧香,否则鬼魂就会跑出来害人。大家都相信他说的话,有很多人每天都跟他一起烧香,把个横塘搞得乌烟瘴气,满街是檀香味。可也有人不信,陈六就不信,他说胡家父子都中了邪,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跟银子结下冤仇。庄静斋虽然对冬天的所为大加赞赏,可也觉得冬天是在浪费自己的光阴。并且,把大把的银子投进庙里,不值得。女儿的婚事虽然该提一提,可是,他又觉得还得看看,这冬天还年轻,办事不是那么牢靠。尽管他朝里有根,可是看样子他不是做官的料。而且还和那个十七公主来来往往的,别真把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还有一出就是曹虎向来和他是不合的,可是这回他进京,拜人家的叔叔做干爹,这不就是一家人了吗?这往后,苏州城里的生意,还不都是他们的?所以,自从那天给冬天送去捐款以后,他再也没和冬天见面。

冬天觉得很奇怪,胡七为什么非要出家。再说了,就是出家,也不是想出就出的呀?那是要举行仪式的。而且,这个庙和别的庙是不一样的,确切地讲这是个假庙,戴翔虽然是真去了五台山,可是,那是学一些知识,懂一些规矩,不是真出家,即使是真的办了出家手续,过一段时间也要还俗的。而答应胡七做和尚,是他在进京之前就答应的,谁知道胡七这回是动真格的,这让他怎么向母亲交代?这简直是让冬天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等戴翔回来再说。而每天和胡七形影不离的周捕快,却引起冬天的怀疑,他马上让李平儒调查这个人的来历。

苏州城里,曹虎给冬天接风洗尘。来了很多客人,都是苏州城里的各界名流,就是苏州知府也来作陪,冬天感到很意外。然而,曹虎是真心实意要和冬天修好。冬天因为有大事要办,也就不和曹虎在小事情上计较。大家见冬天和曹虎斗半天,最后走到一条船上去,也多是半喜半忧。庄静斋也来了,他始终没说话,冬天看出来,也就没打搅他,想等过后去他家里专程拜访。在酒会上,他邀请大家在他大庙开典那天去捧场,大家当然要去。在酒会上,大家都喝多了。就在冬天兴致勃勃的时候,李平儒进来向他报告了周捕快的调查结果,冬天的酒一下就醒了。这胡七的身边每天怎么还跟个知府衙门的捕头呀?



大庙落成典礼当天,戴翔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五台山明光寺院的方丈给题写的庙名“半缘寺”。半缘寺从此得名,戴翔也被命法名,叫无相,并且展示了任命无相为方丈的文书。当场宣读文书后,胡七提出问题:你戴翔当方丈,我胡七当什么?大家一听都笑了,说:你还没剃度出家呢,怎么当方丈呀?胡七这才恍然大悟,马上提出来剃度出家,这可真让大家惊讶。还更有新鲜的呢,那个傻子周捕快也要跟着胡七剃度出家。当着外人的面,戴翔说就看施主有没有佛缘,他把胡七和周捕快挡在门外。晚上,胡七还是睡在庙里,但不是以住持身份,而是以客人的身份住下的。这让胡七很不高兴,他找冬天论理。冬天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说,只要母亲答应,他就没意见。胡七知道,兰芝心地善良,感情凝重,是不会轻易让他出家的。于是,就让冬天给他出主意,冬天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让他先搬进庙里来住。

晚上,冬天经过与戴翔和李平儒商量,觉得庙里还是有胡七这么个人为好。因为戴翔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胡七在就能分出身来。于是,他们就在一次做法事的时候,让戴翔给胡七举行仪式进行剃度,给他起个法名叫:半休。并对胡七说以后庙里的管理事务都是他的事情,戴翔就挂一个名。胡七摇身一变,穿上了袈裟,他这才心里踏实。胡七接任庙里的当家人之后,首先做两件事情:一个是把自己的神像从家里接到庙里,安排在他的寝室内;另一件事是把周捕快安排进庙里,自己还煞有介事地照葫芦画瓢地仿照着戴翔的样子给周捕快进行了剃度,这可是他开山门收的第一个大弟子。他又安排周捕快住在门口看山门,让他负责打扫庙门口的地面,在他看来这也是给周捕快一个活着的饭碗吧。胡七接待陈六,陈六那个懊恼就别提了。他眼见自己精心设计的戴翔,被胡七和冬天他们鼓捣着出家,拦都拦不住,你说他傻不傻。这不是把我陈六给毁了嘛,要知道这样,就不瞎耽误那么多工夫啦。胡七看着陈六心里有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心里知道陈六没什么大起色,也就没有多往心里去。

兰芝把冬天叫回来,询问胡七出家的事情,把冬天一阵好骂。冬天既没必要解释又不能对母亲明说,有苦说不出来,只好任凭着母亲出气。兰芝感觉自己命好苦,和胡七这几年搭伙过日子,虽然夫妻不像夫妻,可真情尚在。由于荷儿那件偶然事件,造成胡七终生残疾,这给她和胡七双方都带来伤害。如今,胡七真的出家做和尚,她该怎么办?是回京城?那不可能,因为她已经是胡七的人,不回去,胡七已经出家,那又该怎么办?想起来,左右为难,她放声大哭。她自叹命运弄人,挺好的一个家庭,先是丈夫无辜被杀,跟着是自己和胡七的离奇姻缘,如今要守活寡不说,丈夫还要出家当和尚。晚上,她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望着远处一闪一闪的地火,她感到自己孤寂无奈,就一个人又哭起来。

荷儿和莲儿在家里呆久了,想出去遛遛弯。二人听说冬天和继父盖了一个庙,出于好奇,到庙里观望,正在她们看得眼花缭乱时,偶然看见戴翔的身影,戴翔也看见她们,赶紧地躲进禅房里。莲儿和荷儿觉得奇怪,就问其他的和尚戴翔是不是在这里,和尚说那是我们的住持无相大师。她们才知道戴翔已经出家当了和尚,荷儿尽管多日不见戴翔,心里有准备,还是无法接受他出家这个事实。她当场差点儿晕倒,幸好被莲儿扶住。回到家后,荷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出来。莲儿向母亲讲了荷儿和戴翔的事情,然后又说哥哥让戴翔出家的事情。兰芝一听就急了,她是个母亲,她心疼女儿。她来到荷儿的房间,反复地劝说着女儿要想开些。可是任凭母亲和莲儿怎么说,荷儿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之后,有三四天荷儿没有言语。兰芝想起自己的命运是这样,可不能让女儿也这样。就把冬天叫回来询问他知道不知道荷儿和戴翔的事情,冬天说隐约知道一些。母亲说你知道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还让戴翔当和尚去。冬天又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只好任由母亲责骂。临走的时候,他来看望荷儿,荷儿不理他,冬天没办法,只好指天发誓说一定会给妹妹一个交代。荷儿心里话你怎么交代,人都出家了。

路易斯又要走了,这次冬天让路易斯带着戴翔一起走。戴翔以去西国游方为名,和路易斯去大西洋国押运货物。路易斯这次要带莲儿一起走,他要向莲儿求婚。莲儿既是高兴又难过。她无法面对母亲和荷儿,她心里很矛盾。还是母亲和她谈话以后,才释去她心里的包袱。在路易斯和戴翔他们的船起航的头一天晚上,冬天和荷儿进行两个时辰的谈话。他要荷儿和莲儿一起去大西洋国看看,顺便出去散散心,荷儿开始不愿意去,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方便。最终答应了。兰芝觉得荷儿离开这个地方出去走走也好,荷儿太不幸了,一个女孩儿经历这么多事情,你让她怎么活?应该出去走走,离开这个地方些日子也好换换心境。

临上船的时候,冬天给荷儿一封信,说是让她等船起航后再看。荷儿有些莫名其妙,她接过信后,就拉着莲儿和母亲、哥哥及家里来送行的人告别。人群中,她看见胡七的身影。码头上,胡七带着一群和尚在给戴翔举行送行仪式,怎么戴翔也上这条船?荷儿看着和自己上一条船的戴翔,心里又翻腾起来,她要下船,并说不愿意去了。路易斯让莲儿赶快把荷儿拉进船舱里。

码头上送行的人群中还有庄静斋、曹虎、陈六等商贾名流,他们多是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来。戴翔特意和陈六告别,并说回来后,专门给他做一场法事,给他益寿延年。陈六听了心里那叫一个别扭,真想扇戴翔几个耳光。由于送两个女儿出走,兰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等船开,就由吴妈扶着回家了。她回家后,就躺在床上,一直到晚上,冬天来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冬天见母亲真的伤了心,就叫吴妈她们都出去,他要和母亲说句话。冬天等家人都走出去后,就跪在母亲的床前,把自己的计划和修庙的事情,以及戴翔的出访都对母亲讲了。母亲听后恍然大悟,这才完全理解儿子近一时期的做法,她从床上坐起来,把儿子拉到床上坐下来。详细地询问冬天一些事情,冬天都一一做了回答。冬天最后说,我把两个妹妹都送出去,也是为您将来出去铺一条路。母亲问怎么你还要把我也弄出去?冬天说,这是路易斯计划的一部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母亲问,胡七怎么办?冬天说我们的计划胡七是参与者,他在庙里,足可安身。

冬天知道陈六对他不服气,对于陈六这个人的为人,胡七早就和他谈过。冬天觉得陈六这人还可以用,尤其是胡七去庙里,把商号这一摊交回给他后,他的手边就是缺少一个像陈六这样的人,他要利用商号的地位,网罗一批商家和自己建立起共同利益。他想和陈六谈谈,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晚上,二人在酒楼喝酒,陈六有些心灰意冷。当然,这其中的缘故只有冬天知道,可他又只能装作完全不知。陈六听说冬天想让他当大夏商号的总管,也是很惊讶。觉得冬天还这么信任他,是自己以前误会冬天和胡七,心里好不是滋味。当他答应冬天出任商号总管后,冬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能让陈六和曹虎弄到一起。他要尽快地在短时间内处理一下陈六和曹虎的关系。

陈六正式接任大夏商号的总管后,冬天又约曹虎出来吃饭。他主动和曹虎修好,并且在行动上有所表现。他把一直属于自己的草药生意全盘地让给曹虎经营,并表示以后不再涉足这个行业,从此大夏商号也不再做草药生意。曹虎认为这是叔叔的功劳,所以,曹虎也做出承诺,以后冬天的船运,完全可以使用官运通牒,并可以由锦衣卫给他押运。冬天听后心里暗暗高兴。于是,双方大有相知恨晚的感觉,酒一直喝到天亮。

陈六一直利用他女儿与国丈田弘遇的关系,往宫里运草药。这次冬天把草药的生意全部甩给曹虎,就是要给陈六和曹虎之间弄一个茬。一来让曹虎知道他和宫里不是一条线的关系,二来也让曹虎和陈六之间有所顾忌,别二人拴在一起和他对着干。再有就是陈六那边也让他别太过分,自己虽然不好说,可是有人能说呀。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曹虎就知道陈六还在往宫里运草药,当然,他不相信这是冬天所为。于是,就让锦衣卫进行调查,原来是陈六在背着冬天私下里干的。但,曹虎毕竟是个聪明人,他想借冬天的手解决这问题。于是,就约冬天喝酒。席间,曹虎暗点了陈六往宫里运草药的事情,冬天装出只得默认的态度,说谁让自己在用人家呢,更何况人家现在根硬。曹虎见冬天拿陈六没办法,想了想,也是,自己不是也拿他没办法吗?第二天,冬天来到商号,和陈六讲了昨天曹虎请他喝酒的事情。并说曹虎对他往宫里运草药,有些不满。陈六说这是他跟宫里一直就有的协议,这里面有国丈的股份。冬天和他说,大夏商号停做草药生意的事情,陈六觉得突然。冬天说这是他在京城的时候和曹化淳见面时的条件。陈六说那我们的损失太大了,心里却在为这事耿耿于怀。



胡七在半缘寺里主持寺院的全部事务,白天他带着众僧拜佛,晚上他在自己的神像前祷告。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庙里一到晚上就到处是鬼火,有时候半空中也是,很多人都相信这是庙的灵气与神威。所以,庙的香火一直很旺,来往的香客从不吝啬银两。由于寺院的香火旺盛,横塘这个地方顺着寺院的大街上,增加了一排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香烛、鬼符、手工艺品、仿青铜制品、虎丘泥人、纸扇、苏州湖笔等等,在这里形成了商品一条街,一时出现了太平盛世的景象。很多苏州城里的市民也云集而来,烧香拜佛,人员的集群流动,活跃了一方经济,大家都在歌颂胡七的功德。村正更是把胡七礼遇有加的奉为上宾,其实只有胡七知道,那是因为那口井的原因。
这天,原来在屠宰场看门的工人——村民水根,前来找胡七,说是请胡七到他家去看看,他家盖房的时候,挖出了一些东西,好像是个古墓,让胡七给出出主意。胡七看在旧交的面子上,就跟着他去了。来到水根的家里一看,果然是个古墓遗址,只是水根没有大规模挖掘。而且还不是一个,很可能是一个古墓群,胡七想,这下这个乡民可发财了。水根说等挖出宝贝,一定捐献给庙里一些。胡七给他做了法事后,水根于是就破土动工,胡七反复和水根交代,要注意保密,不可让人知道。水根答应好好的,可是他高兴过分,由于晚上喝酒后,把此事和胡姑娘说了。胡姑娘一听水根要发财,就把这事和母亲说了,并且表示要真的发那么大的财,自己就不嫁人,这辈子就跟着水根。母亲听后当然高兴,高兴之余又觉得水根应该先跟自己说才对。于是心里就酸酸的,第二天她娘家哥哥来,就带着火气和娘家哥哥说了。水根的大舅哥找到水根,说什么也要和水根一起发财,水根死说活说就是不干。于是,大舅哥生气,就把这事情和村里的人说了。村里人听说水根家挖出宝物,就都跑来要一起发财,弄得水根没办法,回家把媳妇和胡姑娘各骂一顿。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曹虎知道,并报到官府掌管的地矿局太监那里。曹虎很快就拿来东厂太监监管地矿局的文书,他亲自来到水根家。说地矿衙门征用水根家这块土地,限令他三天之内赶快搬家。水根没办法,在官府衙役的强行之下,只好搬走。本来是一件发财的事情,被水根媳妇弄成这个样子,水根一气之下,写下一纸休书,扔下家产,到胡七庙里出家当和尚,他媳妇带着胡姑娘也只好回娘家去。水根家腾出地方之后,曹虎经过规划测算,喜出望外,觉得这是一块发家的宝地。很快他就调来施工人员,开始挖掘这块坟地。刚开始时还很顺利,出土一些古玩。可是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死人。晚上还着火。曹虎没弄着几两银子,反而赔了好几条人命。于是,一时村里谣言四起,施工的民工都跑了。曹虎的工程一下陷于瘫痪状态,急得他来回乱转。

曹虎毕竟是大地方出来的,见过场面的人,很快就把情况了解透了,觉得这事还真不好办,有点像骑上老虎。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有明白的人告诉他的师爷,说这地火,只有胡七能治。师爷跟曹虎一说,曹虎开始不信,后经师爷把事情细细一讲,曹虎马上就来找胡七求教。胡七正在因为曹虎强行把水根赶走,心里窝火。于是,就以做法事为名,给他到工地看看。看完后,他说曹虎惊动了一方神灵,要他赶快想办法。曹虎问他想什么办法,胡七说得找一个镇物来才行。曹虎说到哪儿去找,胡七说不知道,但要他赶紧去找,否则他不但这块地方收拾不了,还要连累家人。曹虎问他怎么连累家人呢?胡七说你要给全家带来血光之灾。曹虎似信不信,觉得胡七在夸大其词。

晚上,胡七叫来冬天,把曹虎抢掠水根家产的事情对他说了,然后又说这批宝物热得炙手。冬天立即动起脑子,他问胡七有什么好办法,胡七说就是因为没有好办法,才来和他商量的。冬天把李平儒叫过来,大家一起协商怎么能把这批宝物弄到手。李平儒听他们讲完后,转了转眼珠,说要想弄到这批财宝,非大叔不可。说完,他看着胡七。胡七说我这正没办法呢,你有好主意就赶紧说出来。李平儒说要仔细研究一下那里的地质资料,然后,制造一系列的传言和事故,来吓唬曹虎,最终让曹虎放弃该项目,并转让那个地方。冬天说这我都想过,就是他曹虎转让出来,我们也没办法接收,因为,一接收,就弄明了。李平儒说:那就让一个能接收的人去接收。冬天问:谁呀?胡七说:庄静斋。冬天想了想,庄静斋是可以接收,可他接收过去后,这批财宝怎么落在我们手里呢?李平儒说:那肯定要考虑人家的既得利益,联手做生意也不是新鲜事。

冬天反复地权衡着,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大家还是决定先和庄静斋谈谈,看他心里怎么想的。因为这事情已经在这街面上传开,想瞒谁也瞒不住,也不用再绕圈子。于是,冬天让手下人拿自己的帖子去请庄静斋,说是有要事相商。庄静斋早就听说曹虎开发水根家里墓地群的事情,就是没有插足的地方,眼看着曹虎一个人发财,心里也正在懊恼。最近听说曹虎的工地上接二连三地死人,心里想机会来了。他一接到冬天的邀请,就已经猜出来冬天约他是什么意思,这一路上他已经想好对策。庄静斋如约地到来,双方一见面就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讲明。庄静斋是有备而来,所以,讲出自己的一套想法来。庄静斋提出让苏州所有商人都参与进来的方案,这让冬天和李平儒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冬天反复地考虑后,觉得也是个路数,否则谁想一个人发这么大的一笔财,也是件难办的事,曹虎不就是个例子。可这事情由谁来带头操作呢?庄静斋说:这个人要有财力和坚硬的靠山,所以,非你莫属。在这苏州城,谁敢和曹虎竞争呀,谁又惹得起曹虎呀?只有你。李平儒说这事可以,冬天理解李平儒的意思,但当着庄静斋谁也不好说明。冬天让庄静斋说下去。庄静斋已经是深思熟虑,他说要找一个人,去出卖冬天,以此来取得曹虎的信任,然后,让曹虎把转让合同从转让麻烦的角度和冬天签属。但是,这样一来,这笔巨额财富,就归大家了。冬天说:那倒无所谓,只是这笔财富是大家坐地分赃呢,还是怎么办?

庄静斋说借此机会成立苏州商会,冬天听了眼睛一亮,心想,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苏州城里看来真是藏龙卧虎呀,马上就叫了一声:好。这样一来,曹虎就是有一万个道理,他也没处讲去。庄静斋又说:还可就这机会把曹虎摒弃在苏州商界之外。冬天马上反应过来,又叫了一声:好。李平儒沉思了一会儿说:只是这个出卖冬天的人应该是谁呢,曹虎怎么能相信他呢?还有就是从哪个角度出卖呢?庄静斋说:那个水根是屠宰场工人,他家发现宝贝的时候,胡七曾经去过,这就是出卖你的理由。冬天说:我还是没听明白。庄静斋说:据我所知,那个地方的勘探是你家胡爷亲自去的,事后,胡爷帮助水根挖掘一段时间,并给他出了很多主意。既然是这样,胡爷为什么不让你去开发,反而让它落在曹虎手里呢?冬天这才恍然大悟,可是胡七确实是想帮助水根,根本没有动别人的脑子。庄静斋又接着说,可你不动别人动呀?人家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说你是没有歪心,利益面前怎么解释得通?所以,我觉得出卖你的人,非你手下的陈六不可。冬天想了想说:嗯,看来这陈六是到使用的时候了,以下的事情就由我来设计吧。

李平儒和冬天精神矍铄地回到大夏商号。陈六看着今天精神反常的冬天,心里一动,然后就看着他们进了里间的房间里。陈六来到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声,一阵高一阵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概意思就是曹虎被陷进去了,弄不好要倾家荡产,只有冬天能救曹虎。陈六在外面偷听后,知道他们是在说曹虎挖宝那事情,这事情按说曹虎也是活该,他陈六根本就看不起曹虎这种做法。可是,今天他看见的是商机,他要是能把曹虎从困苦中解救出来,那不是有一大笔财可发吗?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他的心里痒起来,他赶紧收拾好账册,跟伙计说一声,就出去了。冬天和李平儒看着陈六出去的身影,相对一笑。

曹虎早就听说是胡七给看的这块宝地,可它怎么就没落到冬天手里呢?这一直是他心里没有弄懂的地方,尤其是最近,工地上接二连三地出事,更加深了他的怀疑。肯定地说,胡七知道一些对他开采不利的事情。如今,陈六来后,一说,他豁然开朗,原来他胡七是经历过的事,难怪那天做法事时胡七那么自信。怎么当初就没问一问他呢?曹虎看着陈六,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扇他两个嘴巴。可他又听陈六说能帮他解困,他的眼睛马上又一亮,他让陈六赶快说下去。陈六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他知道陈六是想发财,于是,就答应他,事完之后,给他一笔佣金。陈六一听,马上说出了他的计划,曹虎当即就觉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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