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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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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江湖事   
海藻





头衔: 海归上尉
声望: 讲师

加入时间: 2004/09/17
文章: 50

海归分: 7150





文章标题: 江湖事 (2203 reads)      时间: 2010-1-11 周一, 06:01
  

作者:海藻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一.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也不知是谁起的哄,说搞卡拉OK能赚钱,模模糊糊地就拿了些钱出来搞了一“酒城”,这酒城既不是迪厅,也不仅是卡拉OK,反证就是跳舞也行,唱歌也行,叫小姐都行,就是那玩意儿!

 搞“酒城”顾名思义是以喝酒为主,话说回来那些哄我开“酒城”的哥们还真不是骗我,企业开动起来倒真用不了购置多少设备,每天干的就是卖“水”的活儿,那几年干这行的钱还是好赚的。

  我的“酒城”座落在我们这个城市的边上,一个说“火”不火,说静也不静的地方,用管理公司的话儿说,就是静中带旺的好地段。这种环境是最适合干象“桑拿”“卡拉OK”“酒城”这些“三教九流”的企业了。头几个月,倒真没发生些什么难堪的事情来,钱也赚了,酒也喝了,漂亮和不漂亮的小姐也都见识过,心想都说干这行挺危险的,其实也没那么神秘,那时我喝酒特猛,每天晚上往酒城里一坐,什么“十五二十”“发财”“哥俩儿好”“两只小蜜蜂”之类的都会,硬把能说的能叫的能侃的都一一放倒为止,渐渐地,我“阿木”的名字也就响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得意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什么后果之类的。随着我喝酒的名声亮起来,酒友的级数也开始上升到一个高段位的水平。我的“酒友”里有些是政府里的人,有些是江湖里的人,有些是躲着太阳专干些下三栏活儿的能人。不过这些人都不是轻易亮身份的人。江湖上喜爱亮身份的人基本都属于些“废”了的人。能的人是最不显山也不显水的。不显山水的人是最让人害怕的人。

  我在做生意前算是玩码字儿的吧。做生意是因着“好奇加文人的异想天开”弄起来的。干了“酒城”之后,因为红的黑的没认几个人,每每别人拐弯抹角问起我投资啦挂靠呀之类的事儿,我就呵呵地笑着回答“我谁都不认识。您们要认我这哥儿们的,手下人有得罪的地方,请多照着点儿”听起来这话儿好象没什么似的,但对于“江湖”里的人听了,就觉得你不是个寻常的主儿。为什么?因为仔细分析一下,这话儿无论从用词到语气,都给人一种锋芒内敛的感觉。特别是那句“手下人有得罪的地方,请多照着点儿”,这里有意强调的是“手下”,把自己给划了出去,等于告诉别人两重意思,或者是“我要得罪你们用不着关照,该咋样就咋样”,要不就是“你们和我不是一等级,不存在得罪不得罪的问题”。这是最能“杀”人的口气!其实江湖上并不和那电影里讲的一样,你愈“谦”别人愈要敬你,谁能保证自己哪天不会“栽”了?

  很多人把江湖看成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其实有些概念并非如此。江湖上对人对事儿的处理方法是和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认可的有不同,但并不是光靠杀啊砍啊去解决问题的,有时候也得用脑。讲句实话,真和打仗差不了多少,有些道理,翻翻《论持久战》之类的东东,还是能摆平不少怨恨的。

  我现在要讲的就是我踏入江湖后遇到的第一次“讲数”。

  干“酒城”“卡拉OK”最怕的是什么?除了“公安”查牌,干这行最怕的就是打架了。一般来说,“酒城”之类的都是从晚上9点多开始营业,过了凌晨,耗在酒城里的都是些好动的分子。这些人酒喝多了话就多,话一多动作就大;往往是一句话,或者是一个不小心的碰撞动作,俩儿就会吵起来,之后酒瓶啊椅子啊就都飞起来了,一场争执非弄到头破血流才肯收手。

  打架对于“酒城”来说虽是平常的事儿,但挨着谁也不是件好事情。好的酒城在设计上是可以抑制某些激发打架的基因的。比如说减少容易刺激神经(象红颜色)的装饰品,过道的宽松畅通,出入口标志明确,还有固定的(不能搬动的)桌椅,一些警示的标语等等,当然管理也是很重要的,象及时收去空酒瓶,服装整齐气势威严站位准确的保安等都是相当必要的措施。唉,我讲远了,还是讲从我们那次打架讲起吧!

  我们那次打架发生在凌晨2点的时候。

  据“酒城”的老总、我的助理石告诉我:“A6桌的客人是晚上10点左右来的,而A5桌的客人就来得晚点,大概是从别的场喝完酒后再转过来的。起初两桌各喝各的酒,后来熟起来了,就合在一块儿喝。到了凌晨1点多的时候,两帮人一块儿下的舞池跳舞,没跳多久就打起来了。打架的原因是A5的客人说A6的高个儿非礼他女朋友。等到保安下到舞池的时候,高个儿已经被“开了缸”(把头打破,也叫“暴缸”)。当时场上很混乱,保安只好先按住一帮人,另一帮人就趁机跑了(一般打架开始时都会有少许的冷静,但要有一方被打出了血,两帮人就会往绝里打,这时我们只能按住一帮人放过另一帮人)。现在被按住的那帮人向我们提了条件:要不就找回那帮人回来;要不就让老板跟他们回去,两个条件可以任选一个!”

 “保安是怎么设防的?怎么会打到出血才制止呢?”我有点疑惑地看着石。

 “我了解过了,保安设防没问题,舞池两个对角各设一个,1点30分正是保安吃夜宵的时候,两帮人打起来,两个保安控制不了,等我们的人……”我做了个手势打断了石的汇报,情况要真如他所说的,对保安的问题我已经没有兴趣了。然后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会把A5的客人放跑呢?”

 “那是我们的熟客,而A6桌的客人今晚是第一次来”处理的方法是对的,任何时候“酒城”对熟客都是网开一面的。

 “那按常规办法处理不行吗?”我凝视着石。所谓常规办法就是免点酒钱送点小食之类的。

 “情况比较复杂”石说话吞吐起来“A6那帮人是飞行队的”

 “什么?你说他们是飞行队的?”我吓了一大跳。在A城干“黄气”这一行谁要不知道“飞行队”是干什么的真是白活!这“飞行队”顾名思义就是对“歌厅”“迪厅”之类的实行不定期突击检查的,直接归市公安局治安处管,谁要惹了他们那绝对比见阎王还惨!“你肯定吗?”我开始觉得事情真的麻烦起来了。

 “他们把证件给我看了,一定要叫法人出来”我知道石能垂着头跟我说这事一定不会是好应付的事情。而在这时候,我是不能再推他出去的,因为如果我在关键的时候让我身边的人看出我比他们还怕死,那我以后将会双倍甚至是数倍收获失败,这是很多前辈教我做“大佬”的一个经验。

 “好吧,20分钟后你让他们来俩儿人,我跟他们谈谈吧!”

 “在这儿?”石知道我从不让陌生人到办公室来,听我这么说有些惊讶。

 “对的!就在这儿!”我很坚定地说,并且拍拍石的肩膀,意思是让他放心,这个南开大学经管系毕业的小伙子,除了胆子没有我大以外,其他方面确是一点儿都不亚于我。

                          二•

  20分钟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长,除了在办公桌上摆上些特别的照片作道具外,剩下的就是收拾心情,调整情绪。当我将一切准备好之后,手上还有10多分钟的富裕,我给自己留的时间太多了些,我想。一场大战前的等待,那怕是一分一秒,对等待者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何况我手上有10多分钟呢?

  但我没有浪费这10分钟的时间!

  首先我给市公安局政治处一哥们打了电话,详细向他了解了有关“飞行队”的情况;之后我又接通了另一个DISCO舞厅老板方哥的手机,这是我小学一个同学的爸爸,他很详细地向我问了每个细小的情节,然后告诉我,你注意一下他们有没有带枪出来,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至于怎么面对,“飞行队”被“暴缸”这事儿在A城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在这事儿想不发生都发生了,没谁可以帮你的,先拖过了今晚吧,明天再看怎么“拆”这条“数”(这“拆”的意思就是把事情“摆平”)!

  放下电话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大概还有4分钟。

 “CALL201”我用对讲机和石联系。

 “201收到”石很平稳地回应我,这是石的风格,愈是遇有大事发生,他的工作状态就愈好。

 “201,舞厅音乐太响,请把声音调小,6分钟后找我!”这是我和石的暗号:“音乐太响,请把声音调小”指的是我要用对讲机指挥,请所有在公安身边的人将对讲机的音量关掉,免得让敏感的公安听见,至于“6分钟后找我”是告诉石我需要6分钟的时间作准备,让他拖6分钟的时间再上来。

 “201清楚”

 “101CALL203”101是我,203是保安队长。

 “203收到”我们的保安队长是湖南人,原是武警支队特警团的排长,退伍后召集了一帮人就到我们酒城来了。

 “内线”

 “明白”

  保安队长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我又一次地向他们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特别问了究竟几个人里面是哪位公安带了枪,并且有没有谁把枪拿过出来等问题,之后我又作了些布置,这时过道里已经传来了三个人的脚步声。

  也许是夜深的原因,那三个人的脚步声很沉很响。看来不用查证件也应听出这其中有公安的脚步吧!我有点自我解嘲地想。保安队长告诉我,晚上喝酒的有5个人,大概有4个是飞行队的,现在上来这俩儿,一个应是他们的头儿,另一个就是被暴了“缸”的那个。我侧了侧耳朵,从三个人的脚步里挑出石的脚步,剩下的两种步法,一个沉实稳重,一个飘浮不定。按道理“飘浮不定”的应是那个被“暴”了的公安,因为从常理来分析,酒风不好的人缺乏的就是沉实稳重。难缠的是这位步法“沉实稳重”的,弄不好……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石推开我的办公室们的时候我正似模似样地练着书法,抬头见石带着一高一矮两陌生人走进门来。

 “哦……,听说你们找我,请坐吧!”本来我想向他们说“你们好”,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两人铁青的脸已经明摆着不是“好”和“不好”的问题,事情的结果只有一个:他们很不好!

 “他们都跟你说过了吗?”那个矮个子开了腔,声音沙哑沙哑的,我俯视着他,发现他的肤色很黑,两眼很冷,除了高度不够之外,整一“刘青云”的翻版。“你是老板?”他一直没有回避我的注视,眼睛里流出一丝的不屑和蔑视。显然他对我是老板这个事实根本不会相信,因为很多玩“黄气”的企业,真正出钱的老板是不当“法人”的,“法人”只是老板的替身,他们的工作是在企业有事情发生了就抛头露面。确实酒城的老板不应是我这样的:176的身高,人不胖不瘦,属于穿什么衣服在身上都算是斯文得体的人,加上鼻梁架了副无框的眼镜,一头帅气的柔发,特别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我一脸的书卷气,与那酒城桑拿迪厅老板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注意到他在看我大班桌上并排放着的照架,这是刚才我花了近10分钟的精心布置。第一张是我拿到硕士之后照的“方帽”相,第二张是B省党校1985级党政干部大专班合照,第三张是我和市公安局几个处长的合照。

 “你和陈局很熟?”矮个子问。

 “不是很熟,在党校教书时给他们上过课”天知道这里谁是他说的陈局,管治安处的陈(副)局刚提到局长这个位子上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还是我刚从方哥那儿听回来的。看来这照片是用对了,这里面有个叫陈局的,我对我所布置的照片发挥作用感到一种兴奋,这招儿就叫借力打力。“这张是我们‘校庆’时一块儿照的”我留意到他们在看第三张照片,这是我最重视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有7、8个市局的处长,我相信无论怎么捡,都可捡出一个他们“服”的人来。其实照这些照片时我和他们可以说是根本不熟,只不过“校庆”那天他们找不到熟悉的老师,刚好我路过,记忆中象是教过他们一学期的“犯罪心理学”,我对大专班的学生根本记不起名字来,见他们那么热情,就一块儿照了张像,后来他们还把照片寄到学校来,这里面有没有他们治安处的古处长或者是刚升上去的陈局,我原也是没把握的。

  “我们谈谈吧”他们的语气好了很多,也顺着我的意思坐了下来。“你们办了《特种营业执照》吗?”

  冷场。石看着我,我看着矮个,高个盯着桌面的相架。

  我是有意冷着这个场的!

  我想造成这么一种感觉,就是我可以答你的问题,也可以不答你的问题。我知道我可以不回答他任何的提问,理由是首先他今晚并不是执行公务;其次就算他在执行公务,总不能都穿便装来,如果是穿便装进入公众娱乐场所执行公务的,最起码要有所在路段的派出所治安员带领才能进行检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公安人员不能在当班到娱乐场所消费,他们不但消费了,而且还叫了小姐,这是我最有底气的一招;因为有这三条理由,我开始思考究竟是和他们来客气的还是先“涮”一下他们的锐气,当我正在犹豫的时候,高个儿帮了我的忙。

  “你别跟我们玩深沉!”高个儿见我不哼声,就站了起来,神态是相当的不耐烦。这正是我需要的结果,当摸不清对手的真实情况时,最好把对手烦躁的火爆的不以为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发现对方的弱点。在军事上这叫“火力侦察”,用老毛的话说就是“敌疲我扰”!

  我仍然是不说话。

 “现在我这样了!”高个儿冲到我的面前,指了指自己捆着绷带的头说。“这是在你们的场上弄的!是你们放跑了滋事者!也是你们的酒瓶给砸的!你们不负责谁负责?你们不跟我走一趟我面子怎么放?”

  我仰起头看着这高个儿,觉得这笨蛋蠢起来无可救药也就算了,偏还这么恶作剧地把我逗得想笑又不敢,不笑又难受的,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还用这大批判的排比句来涮我,换点儿高招儿不行吗?整1米8高的一人民公安,居然让一些小暴徒给“暴”了“缸”,这本来就很丑了是不是,还要告我说这是“你们的酒瓶砸的!”现在想想那些个张子强什么的那么嚣张也不是说没有道理的!

  高个儿还想说什么,矮个儿却叫住了他。

  矮个儿坐在沙发上,视觉上是他仰视着我,就象我仰视着高个儿一样,但我看他的眼神儿就有点儿心慌,不是说俯视比仰视更为有力吗?大概我们是玩歪道的吧,人在歪道上,把所有事情往“反”看应该没错!

 “怎么称呼呢?”我开口问,当然是问那矮个儿。

  我承认我的声音很厚实,那都是“少年宫”合唱团老师的功劳,很多时候我光靠这嗓音就能把局面“拿”住!

 “我姓杨”矮个儿说。“我同事姓李。你呢?”

 “我姓木”

 “你玩儿什么?有姓‘木’的?”李在嘲笑我。

  真拿这主儿没办法。我叹了口气。但冲着“杨”的冷静,我还是给“李”一点儿面子了。“当然有姓木的,姓‘水’的都有。象中央台的水均益。怎会没有姓木的呢?”本来我还想逗他说日本姓“木”的就更多了,比如象木村拓哉,只是跟这笨蛋你就没必要讲那么多就是了。

 “那,木老板,你看这事儿我们该怎么办?”杨这话儿说得活脱象“刘青云”,蛮有杀气的,我怕的就是这个。这种人和“李”不同,象“李”你还能逗他几句什么的,他也没那水平听出你是在胡扯。但“扬”就不同,杨的耐心是有的,那是有限度的“耐心”;如果你大意在这“耐心”上,一不小心把他从有耐心惹成没耐心的话,那就是出笼的虎了。

 “你说,我该怎办呢?”听起来这口气象是给对方几分尊重,但聪明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冷静来,那是一种比周润发还要周润发的口吻。

 “你们要不就找那帮人回来,要不……就跟我们回去,你,我说的是你跟我们回去!”他讲到“你”的时候,那字儿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去哪儿?”

 “你觉得会是哪儿?去洗桑拿啊?”李这回儿终于赢了我一把,一句就把我噎在那儿了。所以你以为所有的“公安”都是笨蛋真是100步笑50步,大意不得。

 “好啊,真这么着儿我只好跟你们回去喽。我只怕你有面子请我回去,没面子送我回来就是”这台词儿很多电影都有,好象周润发之类的就讲过。特有气势。我经常想电影里的好人好象就是败在这“气势”上的。

  “?”杨看着我,李看着杨。

  杨被我的嚣张惹火啦,他挥了挥手,很不屑地说“别看你认几个人的,现在就算局长来了我带你走也用不着看谁的脸色。局长敢明目张胆护你不成?”

 “局长当然不敢护我,但局长也不敢护你呀!”我站了起来,这时候该是我俯视他们的时候了。“今儿你们是执行任务?执行任务为什么要叫小姐?叫小姐为什么要打架?打架为什么要拔枪?你们最近不是读过A号令吗?A号令是什么懂不懂?你不敢答吧?我代你答好了,是枪支使用禁制令。你们真敢说你们是在执行公务?李老板你不会说你是做卧底的吧?那小姐呢?小姐是线人?”我的递进句比李的排比句漂亮多了,最起码有5分钟的时间他们被噎住了。此刻我有点儿得意起来了,从桌上拿起那只印有大大的“忍”字的杯子,悠悠闲闲地呷起茶来。

 “你们要喝点儿什么”我问杨。

 “哦,不用了!”杨开始觉得这事儿不好办。

 “但是,你们也违反公共场所管理条例呀”李开始泄气了。“我们在这里消费,但被袭击了,你们故意放跑了滋事者,凭这个我们就可以把你们的场给停了!”

  李好象被我逼得开始一步步地往后退,主动权现在已经转移到我手上来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是不能松气的。老毛不是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吗?“霸王”我是不会学的,但“落井下石”这招儿我从小就会。

 “你们凭什么说我故意放跑他们?”我冷笑地问。

 “4个保安都抓不到一个人?你骗谁?”李咆哮起来。

 “你开国际玩笑啊?”我顿了顿语气之后,就竭尽嘲笑地问“你们不也有5个飞行队员吗?不但抓不到人,还……”很想说“还被‘暴’了‘缸’”,话到嘴边儿上,就变成“……还怪我们蠢不成?”

  边儿上站着的石眯着嘴在笑。这混蛋,只有他最清楚,他的人把“飞行队”都按住了,现在见我倒打一棒,他岂有不开心的?

 “我们谈谈好吗?”我背过身,把李搁在一边儿,然后很诚恳地对杨说。

  杨听得出我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他犹豫了一下,侧了侧头,给李打了一眼色,然后就跟着我到了办公室的里间,那是我玩电脑看书休息的地方。

 “我看你们还是先撤回去吧!今儿肯定是我们得罪您们了,该怎么做,您让我想想,给点时间我消化一下总也算中个规矩吧?这事儿真要闹大了,对您对我都会好?想想――”我用手搭在杨的肩膀上,感情象兄弟俩儿似的“我搞这个,就是认识陶驷驹也没用,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您们?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那位弟兄的事儿您要说就这么算了我还不干呢?大家都在气头上,咱先交个朋友,后“拆”数,改天儿我们坐下来,这数怎么‘讲’都可以,把您们古处约一快儿也行,都听您们的,您看这么着儿行吗?”

  杨想点头,但好象觉得这么轻易地答应什么真有点儿不甘。

  妈的,好话都说完了你还给我拿架子?我猛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说:“您看值不值吧,值了,我们交一朋友;如果您要觉得亏了,那我刚才的话算白说了,您爱咋样就咋样吧,我阿木不敢跟您回去我孬种!”

 “您真他妈爽快!”杨很适时地笑了。杨笑的时候牙齿很白,那傻样儿还是象那谁!“好啊,研究生玩儿这个,玩出水准来了!服您!老木,我真的服您,冲您这分淡定,这朋友我交了!不过,这事儿不能算完,您能过我这关没用,关键是我朋友!”

 “哈哈,您以为我刚出来混吗?对谁我都含糊不了,何况是古处的‘飞行队’?放心吧!”我和杨就这样握着手走出内屋,石和李看着我们握着手出来,知道我们之间有了协议,杨和石握了握手,然后对李说我们先撤吧!

  李是老江湖了,杨能说撤一定有杨的道理。李向杨点了点头,之后转过脸来向我表示撤了,我轻松地笑了笑,也没有任何要和他握手的表示,那应该是石的事情。江湖上就是这样的规矩,你一不小心,你的身份就不值钱了。石这时已经站到了门边,他没等李转过身来,就主动地把手伸了过去,紧紧地握着李的手说“真是对不起!”李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笑得很无奈,但石明显是给李添抬面子了。这点石做得很恰当。石在这时给李面子,就象朱金容基给鲍威尔面子一样合理,用不着老江出面,老江的面子留着给老布,而且要看心情,这是另一个江湖!

  石陪着杨和李走出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杨不忘回过头来说:“老木,我看您的!”我微笑地向他点点头,心想这大专水平就是大专水平,和俺们“老研”就不是一档次,好好的一场戏到最后非要漏少许的“马脚”出来才舒服。既然都走了,临终还要来这么一句吆喝有个屁用?不过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我脸上每一丝的笑容都显出信誓旦旦的诚恳来,这就是本领,是人在江湖所必须具有的本领!

  门“咣”的一声就关上了,那刻对我来说真如虚脱。我跑进里屋的洗手间,把水笼头开得最大,让温热的水冲去我脸上的疲惫,洗褪我精心的伪装,也稀释我从内心涌出来的那股压抑。我慢慢地享受着这场大战之后片刻的安静,我想如果我的导师知道我今天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想呢?

  对讲机传来石的声音。

 “CALL101”

 “收到”我屏息了一下情绪,然后气定神怡地答到。

 “我在你门口!”

 “我马上来!”我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而且是给人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对下属理应如此,最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是啊,事情远不是这样就可以完了的,马上我们就要投入到另一场角斗中,谁胜谁负不是一次两次的交锋可以决定了的。当我用手将门打开的瞬间,我又想起老毛的另一条教导:“在拿枪的敌人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真是英明呀,谁敢说毛泽东思想不是及时雨?

                          三•

  表面上,“暴缸”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酒城也还象以前一样,就如阿庆嫂说的开着门“来者都是客”。和其他服务业有所不同的是,酒城不会因着打架就这样淡下来的(不打架的酒城绝对是没有生意的的)。相反因为我们连“飞行队”都敢碰,名声一下子就抖了,抱着各种心态来消费的人反而多起来。说起来也怪,这江湖上没有什么报纸啊内参啊或者是特约通信员,但消息的传递真的很有分寸,什么什么消息该传给谁,什么什么消息是由谁惹起,传达定位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而且都很准。就拿我们把“飞行队”高个儿的“缸”给开了这事儿,第二天晚上全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道上的人本来对谁把谁的“缸”开了谁和谁结上梁子的事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我们这事儿之所以能惹起那么多人的兴趣,是因为有人确凿地看见头上捆着绷带的高个儿离开酒城时,非但没有为难石,反倒和石客客气气地握着手道了再见。这个在全城娱乐业里有了名“难啃”的主儿,活生生地被别人“暴”了“缸”,一个人抓不到不说,居然还能如此风度翩翩潇洒自如地和石称兄道弟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不得要领。这事儿不要说别人,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很难相信。但这个结果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说准确些这个结果是石刻意制造的结果。

  石这人看起来比我还秀气,但属于脑子好用的那类。只要给他一块针尖大的地方,他就能把一个舞蹈跳到你心惊肉跳情迷意乱。我完全能想象出石那天是这样谦逊地亦步亦趋傍着杨和李从我的办公室往酒城门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石根据杨李的步频步幅精确计算好他们从门口到他们的车子旁这段距离,当一切到了合适的时候,看准李精力分散的机会,石轻轻地将手往李的肩膀上一搭,李就被石的亲密紧紧地搂着抱着。到李有了想甩开石的意识时,石李杨三人已经到了杨李的车旁,石会装着很自然地把李放开,然后转过身来和杨握手,杨的注意力本在石李相拥的动作上,正想着李这样被石利用影响不好,石张着热情的手忽然就递到面前来,杨是条件反射地也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两人握了手后,石又会适时地向李再伸出手去,李见杨和石的握手是那么“自然”,原有的心理防备就完全解除了,石就是这样“各个击破”地借用了这哥俩儿作道具,尽情地向所有观众表演了一出“军民鱼水一家亲,试看天下谁能敌”的好戏。石要将这场戏演好的关键是目测的精确计算和时间的把握!如果早搂了李,石李两人没到车前,石就会被李轻易甩掉,旁观的人也能从李甩掉石的动作中看出这种“和睦”只是石的“一厢情愿”;而搂晚了呢,石所作表演的时间又不够,达不到“做Show”的效果;这套办法我和石已经演练过多次,每逢有公安来查牌检查的什么,熟点儿的就搂搂抱抱,如果防备心很重的就握着对方的手(甚至是不握手都行)边说边笑,那怕对方不笑你一个人唱独脚戏,效果都会比黑着脸耷着脑袋出去的好,石自信的笑容起码给正在消费的客人一个信号:这儿和公安是很熟的,查牌检查象玩儿似的!这套戏路可以说除了我们没任何人会想的到,所以在江湖上行走,把脑子用好比发疯似的冲冲杀杀更为重要!

 “暴缸”事件的发生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月,一切似乎都已风平浪静,但恰恰是这种出奇的静是最危险最能磨人的!从暴躁到冷静、从显露到隐蔽是以“静”制“动”的一种主动战略。石历来所面对的都是非一即二的简单算式,而今对手在瞬间忽然消失,石马上感到脊骨后窜动着一股能杀人的寒气。当石心绪恍惚地站在我的面前时,我也觉得事态的严重完全出乎我之所料。那天下午我和石分析了事情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但始终没有一个答案清晰得让我们确信这就是对手唯一的意图。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和石开始玩那盘不知练过多少回的“大富翁”,石饰演钱夫人,我继续做我的“阿土仔”,当“阿土仔”面临衰神降临的时候,“钱夫人”运用她手上的“陷害卡”实施“落井下石”将“阿土仔”关进监牢,同时还乘机占有了他的土地。阿土仔被关进监牢时那声凄惨的叫怨声猛烈刺激着我的中枢神经,我脸色青白死死地盯着屏幕中得意忘形的“钱夫人”,“杀人于无形”这五个字倏地从我的脑际跳了出来,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你可以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石以为我在说“钱夫人”,就问我你手上也有“陷害卡”?我“啪”地一声将手上的“鼠标”打在桌上说:“听我讲,石,你看过京剧《三叉口》吗?既然对手可以玩暗的,我们也玩暗的!从明天开始,你停止向圈内任何人打听消息,也不要再找人约谁谁吃饭啦,表面上我们要比对手更加寂静,这种以“静”克“静”的办法,是唯一的一条自救办法,就算不能彻底自救,起码可以为我们换来一个缓冲期,在这个缓冲期里,至少我们可以调动一些关系,以达到完全克制对方想入非非。你不明白吗?”我见石眼睛里有少许的迷茫,就把话停了下来,然后我让石看着我专心地再听我解释:“石,这是不能有半丝疏忽大意的地方,我们这些天来一方面是到处找人找关系,另一方面想再约杨李谈谈,但无论你怎么CALL杨李他们都不给你复机,你想过这是什么原因?杨李一直跟在你的背后,他们在看你最后依靠的关系是谁?你懂不懂?我们不能轻易暴露我们的火力点,我们更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没有什么依靠,我们要把他们的思维搞乱,只有把他们的思维搞乱了,他们就会回来找我们了,我们从今天开始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把他们逼回到谈判桌上来,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条路子,他们坐下来和我们谈了,主动权就会落在我们手里!这叫“以不变应万变”。石很快就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

 “当然,我们说停止所有的接触,只是指特定的范围,是表面的寂静。”我用手指着我的电脑对石说:“你还可以用很多途径去收集他们的动向,象报纸的,网上的一些消息,你还可以利用电脑作一些分析,加上你的那些渠道,我相信我们可以逼他们彻底地跳出来,到那时候,我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多啦!”思路一经打通,整个人的精神马上处于一种难言的兴奋中。石的性格其实和我有很相同的类似,当我送他步出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一股幽蓝色的光,石只有在进入兴奋状态时,我才会从他眼里看到这股蓝光。当石已经完全走出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用对讲机又把他叫了回来。石依在我的门边微笑着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婆妈,木!”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真不要掉以轻心!既不能惊动任何人,把自己隐藏起来,又要好好地发挥你‘那条线’的作用,这可不是件简单的活儿!我叫你回来是把这个给你……”我将一张数码电话卡放在他的手心,你那台手机不宜再讲一句关于“我们”的事儿,讲泡妞心经没问题,讲得愈多愈好,就让他们把我们当草包看好了,草包就草包嘛!石见我那么得意反而没有笑,他说:“木,你也不要大意,没人会把我们当草包的,尤其是你!你是不能出事的!”石把话说完,并且拿过我给他的电话卡后,一转身就消失在门外,这就是石的性格,也是最使我放心得下的性格!

  我一再叮嘱石发挥他的“那条线”,是指他和江湖的联系!我和江湖中的人一般很少来往,级数低的“马”我连见的可能性都没有。很有地位的呢,平时也就是在一些聚会上碰个头而已。现在大家看到电影上拍着肩膀搂着脖子左拥右抱的都是编剧导演用想象推理演绎出来的,或者真是有那么些场面,也是很低级别的江湖。江湖上较高级别的聚会,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尽管每个人所受的教育不同,但目标是相同的,即把自己的外表装扮得很雅致,很有身份,很贵族。这些人平时都不会聚在一起,大家都有各自的顾忌,不会轻易有什么合作。只是到了双方利益产生强烈的对抗冲突时,手下的人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彼此也觉得有必要必须亲自出马的时候,这时双方才会安排见面。“暴缸”事件之后,我亦如往常一样参加一些级别较高某种意义上也算重要的聚会,一次是市局某副局级调研员的儿子的婚宴;另一次是市政府支持的一个企业上市的新闻发布会。两次聚会除了主人不同,客人基本上都是那几拨人。在出席“上市公司新闻发布会”时,我见到了“阳光信息集团”的董事长卢心檑。卢原本和我是党校的同事,他是北京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马列主义哲学博士生,我离开党校的时候,他已经做到党校的教务长,后来听说他通过中央党校的关系搞去了香港某驻外机构挂职,在这个机构待了有四年的时间才回到市里来。卢回来后表面上象是从商,但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市政府实际控制了“阳光”68%的股分。我和心檑的关系一直很好,平时有联系的业务虽说不多,但一些有一定级数的聚会,彼此还是能见上一面,加上心檑的助理筱猗小姐是我师妹,心檑从香港回到市里来的时候,有一次参加校友聚会,听说他想找一个能帮忙的女助手,那时筱猗刚好来信说想回南方来,拖我帮她联系接收单位,我就顺手推舟地把她介绍给心檑,心檑喜欢的就是筱猗简单的社会关系,加上筱猗人长得很有出大场面的气质,两人一拍即合,如此我们和“阳光”的关系也不能说仅仅是“一般”这个概念了。

  我是在“招待会”的签到处见到心檑和筱猗的,心檑只是礼节性地和我点了点头,这是心檑的性格,一个很懂得韬光养晦的人。筱猗就不同,她看着我新请的助理说“不错嘛,很阳光也很有气质耶!”我用左手轻傍着助理的肩膀微笑着对筱猗说:“正想找你了,这是我新请的助理袁小姐,这是我和你说过的筱猗,以后你们可以多联系,在A城目前好象还没有什么事她会搞不掂的!”“你不要听这木头乱讲,这是我的名片,多来往!”筱猗和袁交换了名片之后,转身就走,本来我还想和她多聊几句,但筱猗用眼神制止了我,她说“我们有空再说!”筱猗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象是找人,只有我从她掠过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给我的信号!

  到了“招待会”差不多散会的时候,远远看见坐在市长旁边的心檑和筱猗讲了些什么,筱猗点了点头,之后就见筱猗站了起来,从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眼睛好象是无意地往我这边看了看,跟着就向着我这边的会议厅门外走来,我侧着头对身旁的袁说:看着点儿,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筱猗坐在主席台前,从第一排往后走还有一段距离,我从筱猗手上的车钥匙看出筱猗的暗示,没待筱猗走出会议厅,我已经候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间门口。筱猗“滴答滴答”的高跟鞋声音很好辨认,等她盈盈地向电梯这边走来的时候,这时电梯的门刚好打开,我用手拦着电梯门,侧着身让她先进,等筱猗在电梯里站好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听到我们和公安局那事了吗?”我站在筱猗的侧面。

 “没有。”筱猗回答得很干脆。

 “我们和‘飞行对’有些瓜葛!”

 “你本来就不该去搞那个酒城的!”筱猗回过头凝视着我,那丝眼神有少许的哀怨。

 “可是……”

 “算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电梯到了B2层,筱猗用手按着标有“CLOSE”的按钮,这样电梯门就不会打开,电梯也就停在原处不动。“昨天心檑叫我回过一电话给治安处的副处长,说你们有你们的线,让他们凡事要慎重!”

 “是心檑叫你回的电话?”

 “我想是治安处那些人找“三办”了解你的背景吧,心檑替你顶回去吧!”

 “为什么心檑自己不给他们……”我本想问为什么心檑自己不给治安处直接回电话,但话出来一半,我就发现自己问得很傻,这明摆着是心檑借筱猗向我明示什么,这才是心檑的道行。

 “反正你忧着点儿就是了!我要拿车送市长,你不要跟着我出去”筱猗讲完把按着电梯按钮的手放开,电梯门就无声地打开,筱猗在走出电梯门口的时候没有马上离开,她站在电梯外面,向我作了个再见的手势,那蠕动的嘴唇分明在说“BYE!”

                          四•

  筱猗的消息从另一方面证实了我和石的猜测,杨李一直在避免和我们发生正面的接触,目的是静观我们的一举一动,力图从各个方面将我们的“底”彻底“起”清楚。我们如果到处去打听消息或者托人说情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石完全按着我所交代的停止一切可能引起注意的行动,石每天所做的事情只是就一些报纸上的通讯消息和麻将桌上收集回来的三言两语等综合的反馈信息进行认真仔细的归类比较,包括市公安局的人事调动,有关的文件以及各分局组织学习的内容,还有就是某局长和某政委间的矛盾,某分局和武警间的新恩旧怨等等。这就够了。因为所有这些都是我所重视的信息。石把这些信息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存档。每天我在网络上打完机接完龙灌完水后,到了夜深人静,脑子变得异常的清晰冷静,我会通过电脑打开石为我准备好的一份份综合分析报告,一字一句地仔细分析比较,这时候哪怕是少许的蛛丝马迹,都会使我认真反复地推敲半天。

  这天晚上在石为我准备的报告中,有一条不怎么起眼的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就是全市于昨天晚上实施代号“猎狐出击”的地毯式清扫黄赌毒行动,从石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各区对桑拿、酒城、卡拉OK等娱乐业的清查度都是均匀的,即分别有若干间黄赌毒的企业中箭,奇怪的是唯独东城区只查了与赌毒有关的企业,属黄的企业是一家都没有。这是否是一种信号?即“猎狐出击”留下一个尾巴,如果这个尾巴是我们的话,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到从喉咙里涌出一股难忍的腥味,一股属于血腥的味道。

  我从电脑上调出这10天来的财务报表和营业分析报告,很明显,除了“营业收入”数字很不妙之外,卡拉OK的开房率更是呈直线下滑,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力图将两条似乎是没有联系的线索平行地放在一起作比较分析,东城区的娱乐业在“猎狐出击”行动中是全市6个区中唯一的一个无“中弹”区,按理其他几区的客人小姐都会跑过来“避风”才对,现在我们的营业额却成直线下降,引起营业额直线下降的主要因素是卡拉OK开房率急剧下跌,最离谱的一晚,68间卡拉OK房只开了6间中房,大房是一间都没有开,这事儿总不能用“巧合”这个理由对付过去吧?

  拿起桌上的电话,想给方哥打个电话,正要拨号时,忽然又好象想起了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从未用过的电话卡换到移动电话机上,然后接通了方哥的手机。

 “你好!请问找谁?”这是方哥的司机阿胜的声音。

 “是阿胜吧?我小木。方哥在吗?”我将声调放得很平淡。

 “哦,是木哥。你怎么换了这个电话?有不妥?”阿胜很小心地试探着。

 “没有。这是新买的手机,好玩儿”我呵呵地笑了起来。

 “好吧,你等一下!”阿胜将电话捂了起来,大概是跟方哥商量着吧。

 “喂,哈哈……是木吗?我老方呀!”你别看方哥都快60岁的人了,要说玩,说喝酒,说熬夜,还真没几个不败在他手下的。

 “方哥呀,没有,想问一下你那里的生意怎么样啦?”

 “什么怎么样啦?旺得很啊!”

 “前天不是被封查过吗?”

 “那是例行公事。别人要查,你总不能不配合一下嘛。马上就开‘人大’了,我们总要给市长的政府工作报告增添点战绩吧?”

 “方哥好潇洒!阿梅在吗?”阿梅是方哥场上的“妈咪”,在A城也算是个“人物”。

 “怎么?妈咪你都有兴趣?”

 “您开我玩笑?方哥的人,谁有这个贼胆噢。我有点儿事想找找她,方便吗?”

 “当然。你是梅的恩人嘛。差不多到的时候打个电话上来,我叫阿胜在门口等你!”方哥见我不想解释找阿梅的原因,也就没再多罗嗦些什么。

  方哥的DISCO舞厅座落在城西面,在A城来说这间叫“红色恋人”的DISCO舞厅也算是间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了。本来象这样规模的场所在公安局的档案里应列为重点“看护”对象的。但“红色恋人”这几年非但没有被“砸档”,反而是借着扫黄的机会收编了不少人才,生意是愈做愈旺。象阿梅就是方哥借公安局一次“扫黄”行动从另一个场上挖过来的。阿梅一跳场,“红色恋人”的“女”的档次就高了一个数量级,这确实羡煞了不少行家。不过羡慕归羡慕,江湖上不象有些电影所讲的那样因你的生意好就有人使出泼你红油漆放火烧你场之类的“下三栏”手段,因为如果你是凭本事在做生意的,你也没害过谁没违反过什么“规矩”,任何人也就不应有害你的心或者犯着“规矩”来弄你,这就是江湖的“道”。而另方面就是方哥的背景。方哥原是部队的人,他从部队转业后分到西城区做过几年武装部长,后来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区政法委书记,这市局的区局的有不少人当年是和方哥一快儿在越南出生入死的战友,就拿市局管刑侦的副局长来说吧,方哥当年是响当当的团长时,这哥们还是方哥手下的侦察营营长,可见方哥在本城娱乐圈里确有举足轻重的威望。

  从我们酒城开车到“红色恋人”也就是20分钟的车程。这里原是间纺织厂。方哥收购这间厂房的时是在10年前,那时房地产不象现在那么火,加上10年前正是纺织业不景气,方哥用1000万元人民币把这栋三层的旧房子拿到手时,很多人都认为不值。等到方哥把这间破破旧旧的厂房按照
“破破旧旧”的意念来装修,象把一个巨大的“东方红”火车头吊装在半空中,那感觉仿如从屋顶撞入一列火车,咆哮着向这三层楼的客人冲过来,加上灯光烟雾的效果,特别是两位“火焰”辣妹站在半空中由火车头改装成的舞台上领舞,观众从不同的楼层用不同的视觉去感悟她们所要传达的冷、暖、热、辣,极有效地将全场气氛带入一个超逾了疯狂的境地。那些所有准备看方哥笑话的人此时都不得不信服方哥的胆略和超前的观念。

  我是和石一起去找方哥的。在去“红色恋人”的路上,我和石分析了目前我们所面临着的以及我们将会要面临的困境是什么。我对石说:“表面看来,好象是风平浪静,但恰恰是这种‘静’让人有一种心寒的感觉。为什么在全市统一进行的‘猎狐出击’行动里,偏偏是我们区的娱乐场所得以幸免?为什么300多位驻场的小姐会在这10天纷纷转到其他的场去?这里面一定有一个‘道理’是我们所忽略的,我们忽略这个‘道理’的原因是我们‘当局者迷’,我们太过陶醉在“平安无事”的满足中了。”

 “照你这么说,这个‘道理’应该是什么呢?”看得出石是完全同意我的这个分析的,这就更坚定了我的看法了。

 “我是这么想的,假如我是对方,我也不会轻易地找人去‘砸’你的场,为什么要‘砸’你?以什么理由来‘砸’你?‘砸’完你之后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在自己被别人开了‘缸’之后第二天就来‘砸’场吧?真要这样做的话,传出去对谁有利?”我边开车边和石说。

 “这个‘道理’我是接受的。不过……”

 “你先听我说。”我摆了摆手,制止了石往下说。“现在我不查你,不等于我永远不查你,对吧?这就等于套了条绳索在你的脖子上,什么时候勒你那是时间问题,这又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天天叫‘狼来了’,不是叫到你不相信,而是叫到你不得不天天都信。到最后,你被叫疲惫了,把不得‘狼’快点儿来了就算了,但‘狼’还是不出现,你说损失的是谁?”

 “你是说……”石开始明白我的意思了。“已经有人把‘狼’要到我们这儿来的故事在圈内散布出去了,他们从另一方面堵住我们的客源……”

 “其实只需要把小姐阻吓住就行了。对不熟内情的小姐来说听了‘狼’的故事,就会陷入天天担忧‘狼’要来的恐怖中,到了精疲力竭时,惹不起就会躲,小姐们一转场,还会把客人留下?这就是我们上次说的‘杀人于无形’了。查你一、二次牌能罚你多少钱?天天和你讲‘狼来了’才来劲儿,长久如此不把你耗死也把你累死!”再过两个街口就是“红色恋人”了,我没有把车往前开,而是把车很隐蔽地停在“东方商厦”的停车场上。

 “干嘛不开过去?”石有些不明白地随我走下车来。

 “我想找阿梅了解些情况,她这个人我还能相信。还有,让她扇点儿‘女’回去开工,这对我们有好处,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但对阿梅,我们要保护起来,能不让人知道我们找过她最好。你给阿胜打个电话,我们会在5分钟到达后门,叫他不要早,也不要迟,我们直接上房间,最好不要让人看见”

  当我们到达“佛罗里达”房时,方哥正和阿梅在玩“两只小蜜蜂”的游戏,看得出两人都喝了不少,搞酒城的人就是这样,一晚上下来,每张桌子每个房间走走,5、6种酒混着喝是件极平常极平常的事。

 “怎么样?来点红酒吧,81年的,外面还不好买!”方哥见我和石进去,忙站了起来和我握手,这是方哥“会做”的地方。本来按方哥的辈分和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是无需站起来迎候我的,但他站起来了。方哥站起来的目的不仅仅是对我客气,方哥其实是在石的面前把面子卖足给我,这样做是给石在心里上增加一种无形的威慑作用。

  阿梅见方哥站了起来,也连忙放下手上的酒杯跟着站了起来,她向我点了点头,嘴里轻轻地叫了声“木哥”,然后很有分寸地也依着方哥站着,那双眼睛看起来仍旧是水灵灵般的柔情,要遇上一个不知情的局外人,真不敢相信这个只有26岁的女孩在这种场上已经混了足有10年。

 “随便坐吧!”方哥重新坐了下来。“不错,木。‘飞行队’这事儿你处理得非常好,我今天下午还在总经理办公会议上拿你处理这件事儿的思路教训过他们,好些事情,你不服老可不行啊,知识对哪一行不需要?光靠两三个‘鸟’关系叫打叫杀的,到头来还不和张子强一样?”

 “方哥过奖了!”我举起梅递给我的酒杯,含着笑竭尽谦逊地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回过头又和梅轻碰了一下杯,然后用嘴唇抿了一下杯中的酒,放下之后我对方哥说:“做事情不用脑当然不行,但经验也是蛮重要的,象方哥就有很多东西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了。一个人如果连尊重别人都不会,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阿木真是个难得的人才。现在象你这么‘谦’的年轻人真不多见了。唉,我整天都在想,那个酒城哪是你呆的池子?我这边儿怎么说也算是能停得住大船的码头,难道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方哥将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中,那眼神很迷茫。

 “怎么说呢------”我赶忙拿起桌上的酒杯和方哥又碰了一下,那刻我想人在江湖其实真是很寂寞的,因为有一瞬间的功夫我看到方哥真是老了,疲倦了。那个与我对视着的眼神早已失却了几年前那分威武的杀气。“我充其量只是个文人,小打小闹可以,冲锋陷阵的,除了经验,还差的是胆量!。也曾有过瞬间的落寞,但很快,我就将那股试图涌上来的感情逼了回去。

 “我不勉强你!”方哥的声音有些嘶哑,可能在他也意识到他自己的失态,所以他借着喝酒的动作,迅速瞟了阿梅一眼,阿梅这时两眼正盯着电视看,是“猫和老鼠”的动画片,方哥用眼瞟她的时候,她正抿着嘴唇笑得很投入,这个笑给了方哥很大的欢慰。我本来是来找梅的,所以从进这个房间开始,我就将梅的一举一动全纳入我的视线中。我相信梅其实是注意到方哥的谈话的,因为刚才方哥看她时,我注意到她的右眼睫毛不经意地跳了一下。但阿梅就是这样“恰当”的人,她会在任何时候都使你觉得她可以给你一种放心,这对于年龄只有26岁的女孩来说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除非她经历过很多的风雨。

 “你想我怎么帮你呢?”方哥喝了两口酒,神态又恢复了镇定,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天分”了。一个人打娘胎里出来,并没有规定谁应造福人类,谁应浪荡江湖的。江湖中的人和现实社会生活中的每个人一样,也有喜、乐、哀、怨,只是他们经历的挫折和困难多了,性格里就多了一分坚毅,无论是开心和悲哀,他们都能很好地把握住自己的情绪,面对更复杂的未来。

  我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方哥作了介绍,其中还加插了我的分析和思考,包括“杀人于无形”的耽心,方哥肯定了我的判断之后回过头问阿梅:“你听到过什么吗?”

  “木哥的推断是正确的。”梅说话时的声音很轻,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微酣下的双颊酡然柔媚。“很多姊妹都在传说‘飞行队’准备砸你们的场,每天都总会有些消息传出来,你知道不管这些消息是真是假,‘飞行队’没人敢惹他们。”看来梅讲的和我们所估计的完全一样,现在要把姊妹们请回来,关键在于“妈咪”愿不愿意回来。凡是干过酒城卡拉OK的都知道,那些所谓的“三陪”小姐其实和企业是没有关系的,没有任何一个企业会养一班小姐招摇的,这绝不是钱的问题,是担负风险的问题。小姐一般都由各自的“妈咪”带着,“妈咪”就是她们的领导,她们活跃于场内或场外,只要能把客人留住,让客人买酒买“小吃”,企业的收入就很可观。而小姐们的收入和企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她们会直接向客人收取(“妈咪”适当提成)。小姐收多少钱是小姐的事儿,企业是也不会拿小姐一分钱的。有些企业有时因为小姐推销有功反而会暗暗给予小姐一定的推销奖励。小姐的收入和企业不挂钩的好处在于遇到查牌时,企业因没有参与支持“三陪”活动会变得理直气壮些。对于一些较大的场,一般不止上一组小姐。象我们酒城有300多名小姐,就是由不同的6个“妈咪”带领,分成六组出入在68个房间以及大厅和DISCO舞厅。

 “你能说服一些‘妈咪’回到我们那儿去吗?”我盯着梅问。

 “这……”梅想说什么,眼睛睨了方哥一眼,似乎有点儿难言。

 “比如,”我转过身去对方哥说:“今儿来找阿梅,就是想向你借这支‘旗’回去发发号令,如果把阿梅借给我一星期,她不需要整晚在那儿,每天最多在那儿待半晚的时间,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别的‘妈咪’见阿梅都肯抛身下去,岂有转场的担忧?”

 “阿梅你怎么看?”方哥很和逊地看着阿梅,那丝淡然的神态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慈祥来。

 “我个人怎么着当然得听您的了。”阿梅很乖地看着方哥。

 “假如我没意见呢?”方哥紧跟了一句。

 “如果您要没意见”梅低着头边思考边用右手在把玩着一个骰盅。没多久她抬起头,那双眼睛柔柔地看着我问:“你能保证姊妹们都不会出事吗?”

  我凝视着她,这真是一双让人心旌的眼睛,一双使人联想到性,以及秋夜那缕幽蓝的月光的眼睛。我很轻微地打了个颤,但瞬间我就很冷地回答道:“当然。敢坐在方哥面前向他借‘旗’,我就从没有想过会玷污她!”

 “我最多只能保证上四组小姐,再多了我也没办法。”梅说这话时有点儿小心奕奕,那神态在霎那让你觉得她又回复象猫。女人啊,真让你耗尽心思。

 “四组足够了。”我举起酒杯和方哥碰了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谢谢”

 “把酒喝了,要谢,就谢梅吧”方哥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石,你敬梅一杯吧。”我向坐在一旁的石打了个招呼,一直坐在旁边看动画片的石,此时知道轮到自己干活了,他拿起酒杯,先礼貌地敬了方哥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再倒一杯酒,大概向梅讲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就一起把酒给干了。之后梅把桌面上的两个酒杯并排摆好,然后一一倒满了酒,都是一样的满,梅两只手举起两个杯子,左手那杯很明显是留给自己的,右手那杯呢,却递到了我的面前:“木哥,多关照。”

  梅讲“多关照”时脸上是带着嫣然的笑。我接过梅递给我的酒杯,之后听见“咣”一声,两只酒杯就这样轻轻地碰在一起。我说了一句“一定。”只是我觉得这个“一定”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那声音是这么浑浊不清,胡言乱语似的。

  梅不仅是美丽,而且有一种气韵,一种可令你神志晕眩的气韵。包括象我这个自以为定性很好的男人。我在内心暗暗赞叹。

                          五•

凌晨三点多了,离酒城收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对讲机传来203CALL101的呼叫,这个时候保安队长小马CALL我一定不会是有好事儿!

“203,101收到。5分钟后内线。”小马CALL我的时候,我正泡在浴缸里整理一天的疲倦,这是我每晚临睡前必做的功课。人忙了一天,将自己轻松地泡在水果香味的温水里,水温从身体所能适应的温度开始慢慢向高温调整,直到水温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此时整个人被水温的热力一逼,汗水就从没有被热水泡着的头部冒了出来,到了满头都挂着点点滴滴的汗珠时,身体内的疲惫就会很淋漓地随着汗水散发出来,人到了此时已进入一种最懒散最轻松的状态,也是最合适睡眠的状态,但保安队长的电话一下子将我从这种懒散轻松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裹着厚厚的纯棉毛巾,裹着一身的懒散和倦意,走出浴室刚坐在卧室的床上时,电话铃就柔柔地叫了起来。

“小马?”我将声音表现得很轻松很亲切。对那些头脑简单,但忠心耿耿的下属,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有轻视他们的语态,如果你能使他感觉到你对他是尊敬体贴的,他们会以双倍甚至是数倍的尊敬和体贴来报答;相反,如果你让他感觉到你对他是轻视的,毫不尊重的,那么到了你需要他们的时刻,他们会让你尽数收获你曾对他们的轻视和不尊重。

“老板,您方便吗?”小马是湖南人,国语讲得很勉强。

“你有事?”我正用棉签吸着另一个耳孔里的水珠。

“我有位朋友想见您!”小马说话声音有些颤。

“很重要的事?”我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想是的!”小马咽口水的声音我都能听见。

“以你的判断,我见不见好呢?”我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决定要见见他的这个朋友了。因为按照常规,任何下属都不会轻易地把他们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这是起码的规矩。小马跟了我已经有4年多的时间,这点儿规矩他不会不懂。加上能在零晨3点CALL我,说明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事情。但我在决定见他的这个朋友前仍旧将“见”或“不见”的决定权交回小马,这就是我的道行。我这么做的好处有两个,一是表达了我对他的尊重和信任,再有就是使小马有种责任,因为是他将一个陌生人带到我的身边的。

我的办公室在酒城这个建筑物的三楼,从我的办公室可以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经歌舞厅和卡拉OK房往二楼去。走过那条狭窄的通道,就到了营业场所,每一个进酒城消费的人,可以在2楼的酒城“劈酒”(即玩各种猜拳罚酒的游戏),也可以从二楼上到这里的歌舞厅看歌星演出或跳DISCO,当然也可以进房间唱卡拉OK。

我和小马约好在“念奴娇”房见面,在离开办公室前,我给石打了个电话,先询问了场上的生意情况,石说自从上星期阿梅过来撑场到现在,每天晚上的生意是特别的好,尤其是卡拉OK房,零晨1点以前基本爆满,很多时候要“翻房”才能满足客人要求(所谓翻房就是说一间房一晚接待两拨客人,这就决定了房间在单位时间里所创造的价值忒高),从电话里听得出石此时的心情很好,我就保安防范问题向他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简单地向他讲了小马约我的事情。石听了我的介绍也觉得奇怪,按道理小马有什么事情应该直接和石联系才对,为什么要绕开石找到老板?不过石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不会因为小马不找他而心存怨恨,做我们这行的都知到,领导者如果不能用一种公正的不带有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心态去思考判断每一件事情,那么一丝的毫差可能会造成终生的遗憾。

“你们约了哪间房?”石问。

“念奴娇”!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放下电话我就过去!”

“好吧,你放下电话后不要耽搁,当你走完办公室那条过道之后,你在对讲机上按两长一短的信号,然后我通知小马到‘虞美人’找你,不管小马是好心坏心,毕竟是和他的朋友见面,我们多作点功夫也没有什么坏处。你进了房间后就是我的事情啦,希望是好消息!”

石用的是“措手不及”法。即在短时间内改变见面地点,假如对方有什么安排或准备的话,可以用这个方法扰乱原有的计划,达到以“无准备”拖乱“有准备”,但在自己的场是否有必要这么做呢?

“石,这样好吗?”我有些犹豫地问。“我不想让马察觉到我们在防备他!”
“放心好了,我会通知小马说‘念奴娇’有客人订了打麻将就是了,待会儿我有些朋友过来玩儿,我趁机把他们安排在那儿,小马是没理由会怀疑的!”石的安排确是天衣无缝,人在江湖,有时是应多一分思虑,多一种防备的,石的做法也不无道理。

当我在“虞美人”刚坐下来的时候,小马也随之跟进了房间。

“你的朋友呢?”我示意小马坐下来。

“我想先把情况跟你讲一下,然后你再决定见不见他!”小马不敢和我平坐在沙发上,他只是拉了一个圆形的座墩,很恭敬地坐在我的对面,大概是那个座墩很软的缘故,令他挺直着的坐姿显得很僵硬。“我一个战友,就是‘天上人间’的看场阿蟒今儿过我们这儿踩场!”

“什么?你说他过来踩场?”我心里听了暗暗吃了一惊,所谓“踩场”就是来勘查现场。象抢劫银行的,行动前必然会到目的地去落实行动出入的路线,附近路线交通状况,有些细节象几分几秒交通灯由红灯转换成黄灯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制定行动方案的参考资料,江湖上一般称这种勘查为“踩点”。这个“踩点”的说法其实也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了,具体到我们这一行来说,江湖上凡是要出马“教训”某些场所违反“作业行规”的,会统一安排打击行动。在打击行动之前,原则上会安排个别“刑警”(执行任务者)去踩点,只不过行内人为了在性质上与其他行业的踩点区别开来,就将“踩点”称为“踩场”。

“对的。”小马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力图能平稳着语调将事情讲得明白些,但愈是这样,人就变得愈紧张。

“你不用急嘛!”我笑了笑,顺手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一罐“百威”(BUDWEISER)啤酒打开递给了他“你慢慢讲,不就是要打架吗?我们什么时候怕过打架?”

小马接过我递给他的啤酒喝了两口之后,气也就缓了过来:“大概是晚上10点多钟左右,‘采桑子’房来了5、6个人,他们坐下之后叫了一打啤酒,既没有叫小姐,也没有开机唱歌,几个人轮流出出入入的,值班保安觉得情况有点反常,就向当值领班报告了,领班接到报告后就找了几个人分别盯着他们的行踪,开始以为他们是来‘炸’(闹)场的,但仔细观察一下,又觉得不象,因为有两个人是穿拖鞋进来的,你想哪有人会穿拖鞋去‘炸’别人的场的?后来从他们进出的路线来看,倒看出点眉目来,情景有点象为“砸场”而准备的‘踩场’(‘砸场’和‘炸场’是不同的,‘砸’是带有彻底破坏的意思,‘炸’则是捣乱,‘砸场’比‘炸场’要严重的多)领班觉得情况不象是一般的打架那么简单,就马上CALL了我,我今晚原约了几个朋友在外面吃‘蛇锅’的,见领班连续CALL我的BB机3次,我就知道可能场上有事儿了,和几个朋友交代几句后,我就赶了回来……”

“你没有手机吗?”我想好好理理思路,就向小马问了一个和“踩场”没什么关系的问题。

“我给我弟弟啦!”小马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他刚从部队复员,也不想回老家,想跟我出来闯闯,我把他安排在另一个场练练,怕他年轻出事,我把手机给他了!”

小马讲到“怕他年轻出事“时我忍不住笑了笑,年纪只有23、4岁的小马说话的口气远比他实际的年纪要老成。“明天你找石总拿一台手机吧,他刚好多了一台。”我轻声地交代着。

“我看不用了吧……”小马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红。

我摆了摆手,意思是叫他不需要推托。

“那,谢谢老板!”小马眼里满是感激,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江湖上有些人出道很早,但混了十几年还是在原地踏步,不但混不出什么名和地位来,就是身边也没几个死心塌地的心腹,原因是这些人把一些小数算得太精太死,患得患失的。真正的称兄道弟不是靠几柱香拜拜天地关公就可以天长地久的,关键是以心易心,只有用心的真诚去理解和关心彼此才会有出生入死的患难相交!本来这是一个很简单肤浅的道理,但很多时候当事者会忽略这一点。

“那大蟒又是怎么回事?”我对事情已经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剩下的就是枝节的问题了。

“我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领班告诉我他们还猫在‘采桑子’里,我找了一个‘妈咪’叫她带几个小姐进去‘销’,我就装着找人在房间外面磨蹭,‘妈咪’和三个小姐进房间的时候,我从门逢里看见房间总共有6个人,阿蟒是其中的一个,其余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肯定不是看娱乐这行的人,本来我是想进去来着的,后来又想要搞清楚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如先从阿蟒着手,于是我就坐在酒巴那儿候着,等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吧,阿蟒终于要上厕所了,我就跟着他的后面也到了厕所,阿蟒见有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忍不住回头看过来,他一见是我整个人就楞了,我见他楞了就问他今儿来玩怎么不找我?阿蟒平时过来都会找我签些酒啊小吃之类的,我现在这么问他,他也不好回答,就胡乱找了个籍口说什么今天是朋友请他,用不着他花钱,我见他躲躲闪闪地就干脆点穿他说你是来踩场的吧,阿蟒听见‘踩场’两个字脸‘唰’就青了,我见他脸青了心里也就明白了,我对他说你有多大本事带人来‘踩场’?他听了忙向我解释他本来也不想来,我说你为什么要来不是我老板关心的,我老板关心的是你有多大能耐敢带人上来‘踩场’,阿蟒听我这么一说忙要我向您解释,我说要解释你自己向木老板解释去,他听了就叹了口气说这回儿我真栽了。我们在厕所呆了一回儿,他就开始央求我带他见您,他说等这帮人撤了,他在外面转一圈之后再回来,希望我安排和您见见面,想向您解释解释,情况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不找石总呢?”小马表达上虽然罗嗦些,但思路还是清晰的,我只是对阿蟒不找石非要找我这个举动有些困惑,按理石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特别是这个场归石照看。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阿蟒,他说事情关乎到他的安全,他想面对的人愈少愈好。”小马交叉着两只手同时将手指捏得“叭叭”乱响,看得出他还是有些紧张。

“好吧,你去带他过来吧”从道理上来说,阿蟒想单独见我的理由还是可以接受的。小马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站了起来,刚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他叫了回来。“你出去不要马上带阿蟒过来,你先找找石总,把今晚的事情向他作个汇报,然后再把我现在见阿蟒的事儿跟他讲讲,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小马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出去了吧?”

我点了点头,小马转身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看还有些时间,就从茶几上拿起一罐啤酒,边喝着边拿遥控器对着电视机屏幕玩起赌“大细”来,这种游戏和赌场玩的轮盘差不多,只是看你怎么选择下注而已,高级点儿的卡拉OK设备都有这些游戏设置,还有象“21点”啦,“宝宝”啦,“7张”啦甚至是“百家乐”都有。

阿蟒跟着小马进到房间来的时候我正狠狠地赢了一把,画面上那位娇滴滴的“可人儿”正嘟着嘴满委屈地把那条细小的三角内裤慢慢地褪了下来,我看着那“秀色不可餐”的画面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时阿蟒正诚惶诚恐地站在我的对面,我用眼睨了阿蟒一眼,然后很惊讶地问“咦,你们是不是男人?这么香艳你们都可以无动于衷的?”

阿蟒搞不清我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原想着一见面我准会照头照脸地狠“砌”他一顿的,现在见我这样轻松地把玩着他们,那种紧张的心理变得更加六神无主,他原来本是苦着的脸想笑又不是,不笑就更尴尬。

“好吧好吧,你坐吧,小马您也坐下来!”我用手拍拍我身旁的座位,示意马坐到我的身旁,把那张小马原来坐着的圆形座墩让给了阿蟒,这样就形成了两个对一个的局面,心理上就压住了他。“听说你们要来‘砸场’,背后还有‘持牌’(公安)的给你们撑腰?”我扔了一罐啤酒给阿蟒,然后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您都知道了?”阿蟒结果我给他的啤酒,脸色有点吃惊。

“如果你找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我看就算了!”我在瞬间收住了笑然后很冷地对阿蟒说。“几个败类吃了亏就想从我这儿出口气,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候?好好的道理不听,非要玩几手横的耍威风,今儿我谁也不找,明儿专等着你们上来闹,我倒想看看,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

阿蟒听我这么一说,手上的啤酒差点儿洒了出来。他很是无奈地对我说:“你们连时间都知道了,看来我再讲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只是希望您们有个准备就是了。”

“好吧,你能来找我,怎么说也是把我当朋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脸色有点儿放缓道。“别的不用多说啦,人在江湖,各为其主!你好自为之就是了!小马,您送阿蟒从后门出去吧!”我友善地向阿蟒点了点头,阿蟒好象还有点不放心地向说什么,但小马已经站了起来,他重重地拍了阿蟒的肩膀一下,然后说:“走吧,老板说你是朋友你就是朋友了,别的不要多说了!”

小马和阿蟒一起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阿蟒觉得有点儿不放心,他觉得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我已经叫小马送客了,他想回过头来再问我些什么,但此时我早已背对着他沉醉在我的“大细”赌局里了。

等小马和阿蟒都走出了房间的时候,我“啪”的一声把那个“秀色不可餐”关进冷冰冰的电视机里,这回儿她再怎么造作都没人会欣赏她了。

我在仔细回味儿着刚才的见面,表面上看我们好象什么都没有谈,事实上基本的情况都已经很清楚了。首先,我们很清晰地证实了确是有人要来砸场;其次,阿蟒很吃惊地说“您都知道了?”间接默认了砸场是由“持牌”的在背后撑腰;再有,刚才我对阿蟒说“今儿我谁也不找,明儿专等着你们上来闹”,这其中的“明儿”可以有实在的专指,也可以是虚指,不管是“实指”也好“专指”也好,这句话是专门给阿蟒度身定做的,当我在阿蟒诚惶诚恐的时候忽然把这句话扔给他的时候,如果他没有反应那我也就只能从另一个渠道来打听了。只是我不相信阿蟒会没有反应,果然他在措手不及的前提下差点儿连手上的啤酒都洒了出来,然后他就很无奈地对我说“你们连时间都知道了” ,这就等于证实了砸场的时间是在明天的晚上。

这又将是一场大战的开始?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有些细节我们还没能真正搞清楚的,象明天晚上,哦,不!是今天晚上对方什么时候来?“砸”哪里?是酒城还是DISCO舞厅?或者是歌舞厅?抑或卡拉OK房?再有是哪些人来“砸”?怎么“砸”?我们都很模糊。但这些问题好象都不是太重要,现在离晚上还有20多个小时,相信石和马会好好利用这20多个小时把这些模糊的问题一个一个捋清楚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不了解对方“砸场”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问题象阿蟒这样的小卒子是没有能力可以回答的,如果我们简简单单地认为今晚的“砸场”仅只是一种报复那就大错特错了,一切准备得那么完善,有专门的人负责“踩场”,还找了一帮陌生面孔的“刑警”,把“天上人间”的看场也调动起来,这来头可不是玩玩就算的把式啊!好吧,要来的终究会来的,管他呢?想到这里,我觉得今天该想的东西好象已经想完了,剩下没想完的东西,还是留着睡醒觉再想吧!推开卡拉OK房间的大门,恰好隔壁房传出京剧《沙家浜》郭建光唱的那个段子“暴风雨就要来了!……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这歌声是那么亲切,以我目前这么一种心态来听,那味道确实完全不同。那刻,我停了步,静静地醉在那阳刚十足的唱腔里,脸上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六•

傍晚石在总经理办公会议室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

“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手上的表,然后站在投影屏幕前开始讲解:“现在是7时25分,大概过5个小时,会有人来‘砸场’!”石讲到那里有意停顿下来。

6个部门的经理听到“砸场”这两个字时,只是表情上有一丝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就都表现出一种淡然安定的神态,这是最聪明的反应了。因为此时谁要表现出过份的惊恐和过份的冷静都很容易惹人注目,这种“注目”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次‘砸场’和以往不同的是,对方所作的准备相当充足。先从人员方面介绍,对方‘砸场’的骨干‘刑警’是‘平埠’水果市场的‘果霸’,加上‘荔角’海鲜市场‘饭铲头’那帮人,大约有20多人,‘天上人间’的阿蟒负责引路;‘砸场’的目标估计对方会将重点兵力放在酒城,当然也不排除会四面开花;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砸场’的时间会选在晚上12点左右,这个时段是我们酒城、DISCO舞厅和卡拉OK客流量最多的时候,也是保安换班的交接点!对此我们已经有了相应的安排。”石边讲边用蓝色的水笔在身后的白板上画了三个楼层的平面图,然后用红笔在图上标示相应的设防安排。

“三楼过道的这个铁门要锁起来,里面投入一个负责的保安看管。这个可以安排作明哨,有警示的作用。记住,因为这里涉及到各部门的办公室尤其是财务室和老板办公室,这个岗位的责任相当重要,没有我和老板的指示,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这道门都是不能打开的!

“卡拉OK房这里放三个人力的布置,68间卡拉OK房一头一尾各设一个岗,余下那个人是流动哨,这也是明哨设防。我们要确保卡拉OK不能乱。

歌舞厅只有一个出入口,连厕所共投入4个人力就足够了,这里真要打起来,别的东西都可以让他们砸,但乐队的乐器一定不能有损害,这是必须重点保护的设备。

“DISCO舞厅是我们的重点,我准备放10个人力布置。四个出口各1个,中间舞池放2个,成对角线站位,不是这样的对角,平时你们站这两个对角是错误的,你们看,假如他们站这个位置,每人只有四分之一的视觉范围,这还不是致命的错误,致命的错误是他们所站的位置背对着营业区域,除了对后面发生什么事情完全看不见之外,背空防卫等于为自己多申请一种危险!应该是这样站,两个岗哨一方背对着墙壁,一方背对着DJ台,他们的视野各占全场的四分之三,中间还有个交叉覆盖面积,可以相互照应,小马你明白吗?”石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目的是让小马能够消化消化。

小马点了点头之后,忍不住又用眼睛瞟了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轻轻地喘了口气。其实小马的尴尬我是理解的,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我从不会拿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比较,石的价值在于他的脑子,在座的再怎么不服气,都不敢拿自己和石的脑子作比较,真想这么做的,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还有4个人力,2个在洗手间,男一个,女一个,就设在洗手间内,这两个哨不能离岗,就钉在那儿,我们绝不能让对方在洗手间得呈,我说的‘绝不能’是指两个洗手间一定不能出事儿,如果有一个洗手间出点什么事儿,我们整盘的计划就会被打乱,这个问题很关键。余下的两个人作流动哨,他们也是要不停地在场内走动,走动的愈勤快愈好!这是三楼的设防。看有没有不明白的?”

“12点15分员工吃夜宵时间按以往一样轮值吗?”卡拉OK经理提问。

“待会儿我再讲这个问题,别急。”石用笔敲了一下白板,然后用目光扫了一下整个会议室,见大家没作什么异样其他的表示,就接着往下讲。“一楼是食街,重点是两个出入口,两个洗手间,这里投入4个人力,仓库要投入2个人力,这里面有‘火锅’用的石油气,2个防守的人一定不能离职,谁出了事我找谁负责!门外放6个人力,分三组,两组流动哨,一组专门看管车场,确保客人的车辆保管安全!一楼的设防有不明白没有?”

“我提一个建议:一楼食街的货梯要加一个岗,因为这是一个可以直接通二、三楼的通道,晚上二、三楼的小吃就是从这里送上去的!”食街经理用手指划着白板上的平面图说。

“很好!”石点着头赞许地说:“对不起,我把这条楼梯给忘了,这样吧,这里投入三个人力,一楼、二楼和三楼出口各放一个人!还有什么问题?”

“好吧,现在我们讲讲二楼的设防。和一楼三楼一样,两个厕所无论如何不能出事,我为什么老强调这个问题呢?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既然这个‘场’肯定被砸,宁愿把营业场所让给他们砸,那些隐蔽的场所一定不能出事,出了事,谁看见你是被砸的?象厕所打伤一个人,或者仓库着火,这些地方出事谁也证明不了这是被别人砸的,真要出了事,谁都可以来封你的场,消防可以,治安可以,就算环保都可以来封场,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二楼酒城的防守,”石讲到这儿有意顿了顿,然后胸有成竹地说:“空防”!

“什么?空防?”酒城经理听了后失神地叫了一声,刚才已经讲过,对方这次‘砸场’的重点是“酒城”,本来以为公司会投入足够的力量来防备,但没想到石会抛出个“空防”来,这种思路确实很出人意料之外。

“对,就是‘空防’!除了出入口按常规布置之外,我们只投入2个人力的游动哨,其他的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石此时一只手撑着会议桌,一只手拿着水笔在手上玩着旋转滚翻的游戏,他略显得意地说“10000多平方米的营业面积,你想面面俱到,怎么防?与其和对手玩‘猜谜语’的游戏,不如投其所好,就把‘酒城’完整的端给他们好了!我们反过来想想,如果用两只手去按住三样东西,到时可能因为太过于求完美而顾此失彼;相反,我们放弃一样,就用两只手按两样东西,我们不但失去的很少,而且还可以选择‘损失’。酒城,卡拉OK,歌舞厅,DISCO舞厅,食街,车场,哪部份最重要?哪部份又可以放弃?三楼我们有卡拉OK有歌舞厅,这些客是老板最近花了大力气才拉回来的,如果现在再发生什么事儿的话,以后谁会相信你?一楼的食街也不应该扔出去,娱乐部只是开一市,但饮食部从早茶开始到凌晨总共是开5市(早茶,午饭,下午茶,晚饭,夜宵),这是我们公司赚钱的主要部门;如此就只剩下二楼了!把二楼扔给我们的对手有很多好处,首先是二楼怎么‘伤’,都是‘伤’一部分,酒城的客重不重要?当然重要,但和卡拉OK食街相比,酒城的客人易失也易得,他们都是冲酒而来的,搞些买3送1之类的,一下子就可以把他们吸引回来了,这是我们自己可以把握的事情;其次对手本来就是冲着二楼来的,现在我们很合作地把二楼拱手让出去,这种‘大方’本身就很寒人的心,所谓虚虚实实,实中有虚,虚中藏实,这虚实之间谁敢说没有暗藏杀机?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二楼虽是我们的中枢部位,但也象一个笼子,你们看过《地道战》吗?那里面就有这一招儿,叫‘关起门来打狗,堵住笼来抓鸡’,我们把重兵放在一、三楼,让出二楼,这就是一个防守的阵,我们把这个阵摆出来,就是看谁有兴趣想进来?看看他们怎么进来?进得来都没什么,关键是怎么出去?二楼真有什么事,据守在一、三楼的保安同时向二楼聚集汇合,你们说这二楼会是一个说出就想出、说出就能出的一个阵?”石讲到这里,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重新坐了下来,拿起桌面上那杯“龙井”很惬意地呷了一口,那眼神有丝得意,虽只是瞬间的流露,倒也不难捕捉。

石是有理由得意的!能够想出放弃二楼,固守多边这个战略本身就是一种胆识!这种胆识简直和老毛的“农村包围城市”有异曲同工的韵味;况且石的这个“放弃”其实是将一个建构好的陷井往对方的脚下推,如果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反复推论是不可能得出这样一个大胆的设定,当年老毛在延安就这么对付过胡宗南,石对历史是熟稔的,所以石敢于这样想,也敢于这样做。

“我想提一个问题!”一向沉静寡言的餐饮总监刘一阳抬起头看着石。“你的设防无疑是一个很大胆很有魄力的方案,但你的这个方案有一个假定的前提,这个前提是对方一定是来‘砸’这个‘场’,假如对方真的是来‘砸’这个场,当然这个布置是很有挑战性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根本不是来打架,也不‘砸’你的场,那你还有胜算的把握?”

“对方如果不来砸场,他们还能做什么?”刹那间我看出石的脸色很不好,尽管他想竭力地控制着,但刘的设问并不是无理取闹,刘对石的“洋洋得意”可算得上是当头棒喝,石反问刘“他们还能做什么?”这句话时其实已经是一种失态,这种失态充分表现出他被刘毫不留情的一击后内心所呈现的空虚,但石尽管阵脚乱了,风度却没有乱,他不想给人一种印象他是因刘的这一击而变得失乎常态,他用了大概2秒钟的时间就将纷乱的情绪一一逼回一个属于自我的封闭空间里,然后他将大班椅转动了一下很专一地对着刘说:“大概是我先入为主了吧,你提得很好,能不能再详细地讲清楚?比如说他们会怎么做?”石的声调里糅着谦恭。

这回到刘有点不自然了,这就是石可以服人的地方。明明是刘得理的,但石是用尽他的谦逊和恭敬把刘尊敬得倒象自己理亏似的。“我,我在想,如果对方的目的不是进来打两场架,或者把你的场给毁了,那你这一切精心的布置岂非白费心机?比如,对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进场来练的意思,里面怎么布置都只是布置……”

“你的意思是……”石是个能及时修正自己意见的人,自负是必然的,象他那样出类拔萃的人,不可能不自负,这也是我经常提醒他的事情,好在他对同事的意见是很谦虚的去接受,这又多多少少可以弥补他性格上的不足。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或者是我想复杂了!如果我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弄你,我可以不进去你的场地,我们的输电变压不是在楼后面吗?20秒时间就足能让它短路,对方不用出一兵一卒就可以把你整个场给“瘫”了!还有,既然对方是‘持牌’的在弄我们,比如他们找几个“道友”,或者弄几只‘鸡’过来,就在你场上卖‘摇头丸’‘开炮房’,‘飞行队’凭这个就可理直气壮地进来封场,这不砸得你躲都没处躲?如果那些‘道友’都一口指正是你让他们干的,这官司怎么打?”

石听了刘的话后很无奈地将两手一摊,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他是对的!我失策了!”

石看着我沉吟不语,所有的部门经理都只能看着我。“好象,你们都没有错。”我凝视着石说:“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任何可能的结局都会有的,把你和刘总监两人的方案加起来,这个防范会更加完善。但我们不能因为我们有这种‘完善’就可以高枕无忧,应该从每件小事上去琢磨。

“待会儿开完会后,石总负责跟华叔联系一下,让他帮个忙,向那帮‘拆家’(出货人)透个风,谁在我们场玩那个,一律没有面子给!晚上我们在各个娱乐场所再贴些反黄赌毒的标语,把我们的立场亮出来。

“卡拉OK 经理也向各组‘妈咪’打个招呼,不熟的客不要跟,要做别的生意,离场远点儿再谈。

“饮食部经理这段时间花足时间做好防火工作,石油气罐不要到处乱扔,易燃易爆品宁愿辛苦点,收工时放回危险品仓库,当值时要专人使用专人保管。这个工作不是做一天两天,要天天都做好。

“工程部和保安部各派一个人在营业时间坚守变压器,保证输送电的正常运转。发现刻意捣乱的,立即制止,严重的马上通过我和石总向供电局和110报案……”

“我插一句嘴,”石先用眼光和我商量了一下,见我点头默许,就转过头去面对着所有的与会者:“假如你们发现情况到了非要报警不可的时候,首先要向我或老板报告,不能贸然打110或119,有些事情不是报警可以解决的,这点一定要记住。我或老板的电话是全天候开着的。顺便布置一下的是晚上员工吃夜宵的时间改为收市前20分钟,营业中不再分班轮吃。我补充完了,老板继续讲吧”

“我好象没什么可讲的,要来的始终要来,我们窝在这里计划得再好不等于对手就是笨蛋。今儿网上一朋友就给我讲了这么一个笑话,说是有一天,阿甲对阿乙说,你们真是爱玩牌啊,昨天晚上电闪雷鸣的,下了那么大的雨,你们竟然打了一夜的牌,阿乙听阿甲这么说,就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一整夜?阿甲说我昨晚站在外面打着斗篷看你们大牌看了一宿!你们听出这个笑话对我们有什么启迪吗?隔墙不但只有‘耳’,隔墙还有‘眼’啊,这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凡事多用点心,象今儿刘总监就是用了心!只要我们把心用足了,没什么事儿可以难得我们的!我看就按常规工作就行了,大家可以放轻松点儿,非营业的问题,我和石总会处理好的,要没什么就散会吧?”我看了看石,石点了点头,会议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石还有些不放心,他专门把娱乐部经理及小马留了下来作特别的交代。等到我们坐在“香格里拉”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9点半钟。

“这里真安静啊!”石眺望着夜幕下的B城。

“那里更安静!”我举起手中那杯白葡萄酒,目光落在东城那栋被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包裹着的建筑物,再过3个小时,我们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呢?从一开始我就觉得“砸场”这件事有些不对味儿,但哪儿不对味儿,一下子我也真想不出来。

侍应将我们点的西餐送了上来。石要的是浓汁焖蜗牛,我要的是法兰西鹅肝。看着侍应将一切摆好并很绅士地说了声祝你们晚餐愉快之后,我将酒杯里喝剩的几滴白葡萄酒洒在鹅肝上,然后用餐刀很小心地切了一小片鹅肝,沾了点应是烧烤的汁,然后慢慢地品尝起来。此时石正不停地交替使用着手机和对讲机进行联络。

“情况有变化吗?”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隔着6步远站着的侍应见了慌忙想走过来,我微笑着向他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来了3帮人,坐在街头街尾两个大排挡喝酒,还有6个人进去酒城开了张大桌。你说他们想怎么个玩法?”石皱着眉头在消灭那盘浓汁蜗牛。

“对方会不会找几个人在酒城闹事,等所有保安涌向酒城的时候,外面的再来个反包围……”我对石最大的欣赏就是他敢于挑战我的判断,很多时候我会象现在这样先启发他的思路往下走,走到露出疑点来,我就下猛火攻击他,两人争得脸红脸青时,我们就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接点来,我们需要的就是寻找这个“交接点”!

但今晚石好象根本不屑和我争论,他只是不停地用电话和对讲机与现场联系,然后就喃喃自语起来:“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谁获得的好处最多?”

“这不明摆着吗?就是一个‘螳螂捕蝉’的局。”我觉得石此时表现出来的冷静有种男人才会具有的魅力。

石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睛很是迷茫,“我也知道‘黄雀在后’,只是‘黄雀’现在在哪里?”

“这……”我将手伸向酒杯。

“就算外面的这两拨人涌进去,也就是一个‘打’字,‘黄雀’能得到什么?”石俯下身,他紧盯着离“香格里拉”一街之隔的酒城,以及那条叫做西元路的大街。

拿在手里的酒杯是空的酒杯。

侍者其实很早就盯着那只空酒杯,现在见我拿在手上楞在那里,就赶忙走了过来,从冰桶里拿起那瓶白葡萄酒,躬着腰堆着笑给我倒酒,我是有几分厌恶那种装出来的热情,总觉得这种热情卑屈多于真诚。“其实,我们自己可以服务自己,您忙别的吧!”

“不相干的!”他本应看出我的不耐烦来:“不是你们用不用得着的问题,我们这儿都有规矩的,谁干什么,谁看管哪几张桌子都是定好的。今儿我就负责照应着您们,要让经理看我让客人自己服务,我会被警告甚至是停职的!”

“规矩?”“照应?”“停职?”喜爱唠叨废话的侍者好象讲了几个不算是废话的词儿。

“你有没有了解过阿蟒今晚来了没有?”我忽然好象从侍者的这几个字里悟出点什么来。按“规矩”,那天踩场是阿蟒带的路,这就是说阿蟒的职责应该是这帮人的“照应”吧,怎么今晚没听他们提起过阿蟒的?阿蟒应该有自己的位子才对,要不是在酒城那6个人里,要不就应在外面的大排挡,假如阿蟒没有出现,就是说阿蟒被“停职”了?

石经我一提醒,连忙用电话和他的几条热线联系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我说:‘刚收到消息,10分钟前阿蟒到了‘聚豪阁’洗桑拿,还向公关挂了23号小姐的牌,时间是3个钟。”

桑拿的每个钟按45分钟计算,3个钟稳打稳算也有135分钟,怎么算也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看了看表,觉得这里有些古怪。“按理阿蟒没理由不参加的,就是不用他参加,也不会在行动前让他到处乱跑?石,你能帮我接通阿蟒的电话吗?”

“现在?”石眼里还是流着那种迷茫。

“对,就是现在。”一瓶酒很快被我们喝完了,我向侍者打了个手势,那手语很明显地告诉他,我还要一瓶。

石先用他自己的电话给他的“针”(线人)打了个电话,大概问了些情况,然后从桌上拿了我的电话,按照对方说的号码拨了起来,没多久他用我的电话对那条“针”说:“现在你把这个电话放下,然后你退到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记住不要把我刚才打给你的电话挂掉,待会儿我会用另一个电话打给他,然后你在电话里向我直播阿蟒的一举一动,直到阿蟒拿起你刚才放下的那台电话后你才可以挂机!”石说完示意我拿起我自己的手机,之后他又拿出另一台手机出来,这次他手拿着两台电话,一台是通他的“针”,一台直接打到阿蟒的手机上。

“阿蟒啊,我是石。”石抬起眼睑看我一眼:“我老板找你!”

“哦,石总啊,我……病了!”阿蟒喘着气说。

(“阿蟒从冷水池里站起来接电话”“针”在电话里说。)

“你丫病得要泡冰水呀?”石的声音冷得让人心寒。

“呵呵,这你都知道?”阿蟒回过头在找石的“针”。

(“阿蟒回头向热水池那边看,干蒸房在他的右边儿”)

“你别向热水池那边儿看,你看不到我的,你向你的右边儿看……”

(“他转向了右边儿!”)

“对了!就是在干蒸房旁边上,那儿有个电话,看见没有,那电话是通的,老板在 等你,你听不听?”

“你们真是能啊!”阿蟒很无奈地叹了一声“木老板的电话,我阿蟒岂敢不听?”

石向我作了个暗示。

“喂,木……老板吗?”阿蟒有点心虚。

“哈哈,阿蟒你好潇洒啊,跑‘聚豪阁’风流去啦,23号好吗?”我很平静地和他开着玩笑。

“老板,你都追到这儿,该问什么就问什么吧!”阿蟒也是个爽快的人!

“人都到齐了,就差你啦!”


“晚上他们通知我不用去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他们叫我别乱跑,我想躲在这儿洗桑拿是最稳妥的吧,没想到……”

“什么时候通知你的?”我怕他过于罗嗦,就打断他的话。

“20分钟前吧!”阿蟒有些胆怯地说“你们可不能把我卖了。”

“放心,我们只是核实一下情况,你玩得开心吧!”说完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认为这中间有问题?”石品着白葡萄酒。

“阿蟒只是对方放出来的狼烟,很明显这烟雾是放给我们看的!”我很把握地对石说。“现在目的达到了,他的主人就让他烟消雾散了。只是阿蟒没有按照他主人的要求呆在家里,自己跑出来找乐罢了。

“既然对方要找人砸我们的场,为什么又要把消息透露给我们呢?”

“现在是几点?”我的感觉在危机到来之前历来很准,刚才有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烦意冗,这是大战前特有的一种预兆,每一次,我都是凭着这种预兆把握摆脱危机的微弱可能,以达到转危为安。

“现在是11点15分,我想我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石看了看表,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只一看就知道是昂贵的DUPONT烟盒,他从烟盒里弹出一支雪茄来,然后在烟盒的角上轻轻一按,只听到很清脆的“叮”一声,那烟盒暗藏着的打火机就亮出火苗来,石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可用“优雅”这两个字来形容,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时石向自己发出出击的暗号。

“石,我们现在只能利用最后这50分钟来重新布置,虽然我们不清楚对方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对方希望我们做好准备,希望我们和砸场的人打起来,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走入对方的圈套里面,怎么乱也不能打,你先回去安排一下,我买完单就赶回去。”

“不,木。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你不能大意,没人会把我们当草包的,尤其是你!你是不能出事的!”石把一张房卡连同一台对讲机递到我的手上。“我已经开好房间啦,这是2064房的钥匙,这是对讲机,今天各部门经理用3频,我和保安用5频,你千万不要回去,你回去了,好多事情不但只不好说,反而增加了我们的心理压力和负担,你就呆在这儿,有些外围的工作,只能由你来做!”

石说完后站了起来,他先把西装穿好,并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很洒脱地梳了一下头,之后他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就这样很自信地将酒杯递到我的面前,我们轻轻地干了杯,石一仰头,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石,小心点儿!”我没有喝那杯酒!我只是将那只干完的酒杯放回桌上,这本是一个很微小的举动,石本来也是要转身走的了,见我把那杯酒放回桌上,就很疑惑地看着我,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他说:“我等你回来再喝!”

作者:海藻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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