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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克莱的大海--哀悼流失的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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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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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将
声望: 学员
加入时间: 2005/03/05
文章: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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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归分: 319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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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跳蚤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来美某某周年.本来说好要庆祝的.出门的时候,心头突然悲凉万分,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庆祝的.我犹豫了片刻,便断然地不辞而别,独自驾车上了高速公路.
半小时之后,我把车停在伯克莱的海边.
依旧是波光粼粼,依旧是涛声阵阵,依旧是海风习习.我不由轻声叹道:"久违了,伯克莱的大海."
那一年,我刚到美国.在辗转了好多个城市,搬了好多次家之后,有一天,朋友把我带到这里,看到了这里的海.
"这条海湾通向太平洋,连接中国,连接上海."朋友指点着海湾中的点点星光告诉我.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清凉,海水很平稳,水缓缓地流,缓缓地流,波涛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有节奏有韵律而又沉默地起伏着.月光下涌动的大海如同一大片黑黝黝亮晶晶的土地,蕴涵着一种非常浑厚深沉的力量,一种非常强盛苍茫的生命力.
几天之后,朋友离开了.可是,我却留了下来,因为朋友的一番话,因为这里有着通往太平洋的浩瀚的大海.
伯克莱,是最初也是最困难的一段生活.除了理所当然地两手空空前途茫茫之外,便是整天地东奔西跑.考试读书打工. 有时候,人的迷茫还在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究竟要什么,不明白自己是从哪里来,准备到哪里去,就象从前的西班牙骑士唐.吉柯德,一味勇猛而毅然地与风车作战,从不问结果,也不看未来.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地过日子会折腾得人筋疲力竭.
傍晚的时候,我常常来到伯克莱的海边.
隔岸相望,海湾的一边是旧金山,一个始终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另一边则是金门大桥,一座隐避在迷雾之中的城堡.
暮色之中,万物渺茫,天色若明若暗.太阳总是在下山之前无限眷恋地将它最后的一道光辉涂抹在大桥的吊栏上,于是,金和红两种颜色便神话般地交叉折射,若隐若现,辉煌而神秘.
越过大桥,再往远处看的话,便是水天一色的地平线.地平线远比我想象的高了很多,漂浮在天际,连接着云和水.每当大海渐渐暗去的时候,远方的地平线则依然洒满了晚霞,一色血红.
脚下的大海永远无语,顽强而沉静地流淌着,往一个固定的方向,一个唯一的目的地流去,只有在潮汛来临的时候,大海才会激动万分地涌向岸边,不休不止地拍打着堤岸,"哄","哄","哄"地拍打出许多问号来.
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境遇也一点一点地顺当起来了.过了很多年之后,当我重新站在这弯弯的海堤上,猛然回过头去看一看时,才发现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昨天绝对办不到的事情,今天也许做到了;今天没有答案的困扰,明天也许就找到了解决之道,一切都象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样.
人们需要的只是时间.人们的努力总是要靠时间来积累,总是要靠时间来证明.然而,时间也就在人的努力,在人积累努力证明努力的过程中浩浩荡荡极迅速地逝去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当年的孔子临江长叹.感慨时间之流失,一如江水之迅猛,去而不返.那时候,他不要赞美大海的丰厚犹如人生的丰厚,他要悲悼的是江河的流失犹如人生的流失.
孔子的话,几乎就是一篇祭文.
是的,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士成就过很多祭文,表达过无数祈求和追思,祭帝王将帅,祭三山五岳,祭天祭地,祭生祭死.唐代的韩愈有名篇<<祭十三郎>>,其中一句云:"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令人悲从中来.宋代的苏东坡有悼念亡妻的词<<江城子>>,第一句便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读来不由令人涕下.
生死离别,天崩地烈,大千世界种种苦难皆有祭奠的道理.而孔子,他所要祭奠要悼念的却是时间.世间万物皆有情,唯有时间最为无情.时间如水,人生如水,人们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来祭奠那流水般逝去的年华,有理由来给逝去的岁月写一篇祭文的.
我慢慢地走过海堤,步上伯克莱海湾的栈桥.伯克莱海湾的栈桥很长很长,象是悠悠的岁月,老也走不完.每次走在栈桥上的时候,我总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脚底之下的流水,从左到右地奔走而去.风,在耳边滑过,"呼","呼","呼"地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栈桥两边,是垂钓的游人,他们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红又黑,色彩斑斓的衣衫象万国旗在海风中高高飘扬,收音机中热烈的音乐则肆无忌惮,猛烈地敲击着海上的浪.
两个小男孩嘻嘻哈哈地在栈桥当中奔跑着,追打着,笑得一脸灿烂.
"跑呀,比一比,谁是第一."年轻的母亲提议道.
"我第一,我第一",男孩们一边向栈道尽头跑去,一边大声喊道.
突然之间,尽头就到了.
时间,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人们一直以为时间是无限的,路是没有尽头的,人的努力也是可以一直积累下去的.可是,突然之间,栈桥的尽头便到了.无论事业到最后有没有成功,生活到最后是不是舒适,我们每一个人都毫无例外地失落了时间.
在时间的面前,没有胜利者.
我终于明白早上出门时的悲凉从何而起,我根本不是要庆祝的,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伯克莱海边,原是要来祭奠的,来祭奠来凭吊那些逝去的岁月的.
我站在栈桥尽头的栏杆前,远远眺望着蓝天白云之下的船帆点点.太阳非常明丽,空气向玻璃一样的透明.风减缓了,一阵一阵悠悠地吹来,又一片一片无声无息地飘过去.久而久之,栈桥竟然也象帆船一样,在海上移动起来.
当年,历经挫折的我曾经在这里想过,人生能够象帆船那样多好,顺江而行,一路上万崇山峦,两岸猿声.
可是,就因此而没有一丁点儿遗憾了吗?现在的我不相信,遗憾总是有的,遗憾时间的逝去,风景不再.不管世界上有多少种人生,人类的悲哀总是相同的.
我想起了我的朋友,不知道他远走天涯之后,选择的是怎样的人生.也许有一天,他想回过头来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路途,找一找当年前精心构筑起来的观海点,望一望连接家乡的大海,那么,伯克莱的海总是会在这里耐心地等待着他的.
我从此没有见到过他,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忘掉他的名字.最近的报纸上,却有一条关于他的消息:他刚刚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写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我慢慢地往回走.回头走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低下头去,总是希翼从走过的路上拾掇起一些什么来.是什么呢?是时间?还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我为我的朋友高兴.毕竟,他写了自己的故事,他没有忘记拾掇时间,拾掇时间留下的痕迹.我相信,他的故事,或者,任何其他人的故事,无论是多么生动多么曲折多么吸引人,终究是一篇时间的祭文.
伯克莱有很多留学生,伯克莱的大海是大家的出发点.一路上,有的人会走得很远很累心力交瘁,也有的人会走得一帆风顺兴高采烈.无论过程如何,结局如何,我们都应该回来,回到伯克莱的海边,来看一看不变的大海,来写一篇时间的祭文.
作者：跳蚤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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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克莱的大海--哀悼流失的岁月 -- 跳蚤 - (2732 Byte) 2005-7-23 周六, 12:40 (2039 reads) - 真是好文！ -- 沙妙 - (0 Byte) 2005-7-28 周四, 10:01 (255 reads)
- 真个好文！！ -- 水天星子 - (8 Byte) 2005-7-23 周六, 23:32 (265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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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骚MM美文. -- 波儿 - (25 Byte) 2005-7-23 周六, 14:56 (216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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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二大虾过奖 -- 跳蚤 - (0 Byte) 2005-7-23 周六, 15:31 (131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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