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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回忆之五 – 南塘

海逸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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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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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04/09/17
文章: 82
来自: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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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故乡回忆之五 – 南塘 (2328 reads) 时间: 2006-10-22 周日, 23:19

作者：海逸达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 - 泰戈尔《飞鸟集》103

南塘，是温州乐清北部的一个小镇，坐落在雁荡山之角，温州湾之滨，北望雁荡温岭，南瞰大镇虹桥，东视海中玉环，西临美景清江。南塘，正是我爷爷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祖籍所在。

早在幼时，被奶奶带着的时候，便听她讲有关我爷爷的故事，如何在抗战期间从浙江逃难到重庆，如何和她认识结婚生子，如何还都南京，又如何天各一方，海峡永隔 ……。在那时，我明白了我的来源在千里之外，一个叫温州、一个叫乐清、一个叫荡洋鲤鱼山的地方。但是，我那时没有能力走出四川那层层叠叠围绕着我的大山，去寻找我根本所在。但是，荡洋鲤鱼山，这五个字如同密咒一般，深深地烙在童年的心灵，伴随者我度过迷迷糊糊，如风如水的岁月，直到我高考前夕填自愿的时候，许多同学选了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我却着魔似地选择了南京，想看看那六朝古都金粉风流之地、想看看那么多立国于此的朝代都如此夭折易逝，当然，更隐秘的原因，我想去看看我那个概念中的爷爷发迹的地方。从毫无背景的一介书生到后来的党国校官，又到孤岛将官，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自然成为那时志怀高远的我心中的榜样和偶像。只是后来才知道，榜样和偶像，都是易碎和易失的东西，光环的背后，充满的是投靠、彷徨、取舍、机诈和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易或交换，这些如同孔雀开屏后美丽尾巴后面丑陋肮脏的屁股，才是人生最真实的故事。

人生无奈，即便在南京，也没有机会去祖籍看看。祖籍荡洋，只是一个文化上的符号，一个抽象的根地，因为经过五十多年的风吹雨打，奶奶和我都认为，地主成分的祖籍本家，应该已经凋零无几了。但是，尽管凋零，还是想去看一看，看一看我爷爷曾经生长和生活的地方，哪怕只是面对一片废墟，收获的虽然是失意，但了结的却是多年的一桩心愿。

然而，生活如车轮一般旋转，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和随波逐流，一切当时自赏的思考，总是事后才知道上帝会发笑。潜意识里的乐清之行一年复一年，明了又暗，淡了又浓，反反复复，似去还存，就这么一年一年的拖下来了，直到我来到上海，真正下定决心在这个浮华喧嚣却又生机勃勃的城市立足和安家的时候。

先到温州，再至乐清，除了无序、嘈杂、忙碌和繁荣，很难让我对这两个出名的城市在第一面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大街上充斥着的一张张七情六欲充满兽性的脸，让我对这两个城市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不过反过来一想，也不由哑然失笑：你考不上大学，最好的出路也只是和这些打工崽一样，即便现在，也只不过打一份脑力工而已，所谓的白领，真的要比这些蓝领高级么？看来人真是容易自我满足和自我嘉奖的动物，很容易在他人身上反映出自己的优越，正如博士瞧不上硕士，硕士看不上本科，会说英语的看不上不会说的，海龟瞧不上土鳖，城里人看不上乡下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从乐清一路问过来，没有人知道荡洋是什么地方，但还是有人知道鲤鱼山，告诉我要做去路桥的小中巴，在一个叫亨乾口的地方下来，再坐三轮车就可到。打电话给家里报告这个情况，母亲不由为我的安全担忧起来，说现在社会这么乱，那么偏远的地方你就不要去了。不过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即便是虎山，也要偏向虎山行了。

后来很顺利地到了亨乾口，其实就是南塘镇靠国道的一个口子；后来也才知道，所谓荡洋，实际是民国时期对清江和南塘两镇的统称，难怪现在一般人都不知道了。

意外的是，我很顺利地找到了老家，更意外的是，老家还有一大家人，我爷爷的两个弟弟都还健在，下面几辈更是人丁旺盛，当然最意外的是他们，我和我所代表的这一家人，简直象从天下掉下来的一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姑姑、叔叔和二奶奶，在我亮明我身份时他们眼中的泪水和激动而真挚的表情，让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一家人，尽管从我爷爷出乡到我回乡，已经有6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但泰戈尔说“根是地下的枝，枝是空中的根”，以前我老觉得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或绕口令，现在却深切地感觉到诗人的哲意和哲人的诗意，是啊，我不就是那空中的枝，曾经以为自己是独立卓然的，但现在终于明白，枝和根都是一体啊！

乐清是一个半山半平原的县级市，但下面的乡镇基本都在雁荡山以南，紧傍雁荡山的有雁荡、湖雾、大荆、芙蓉、清江等镇，南塘以南，如虹桥、白石等镇，基本都坐落在平原之上了。站在清江大桥上，面对乐清湾轻轻漫上来的海水，左枕着千古名山雁荡，夕阳如画，青山依旧，恍然感觉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来过这个地方，来看过这里的连绵的温柔的而又巍峨的青山，来看过这里暮霭中沉沉的大海。

清江大桥再往南，夹在104国道和甬温（宁波到温州）高速公路之间的第一个镇，就是南塘。

南塘是乐清一个典型的小镇，基本上已经完全工业化了，无论在镇里还是在下面的村子，很少有当地的居民靠田地吃饭了。我在南塘镇里逛了一圈，从镇里一直走到海边，深深体会到为什么乐清叫做商业之乡，久闻大名的家庭作坊一一呈现在我眼前 – 大多都只有一台机器，屋子不够大的机器还有一部分露在门外，屋里屋外都堆满了原材料、半成品和成品，生产的东西也简单地让人想不到。许多时候看到打工的小年轻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嘻嘻哈哈地走过，有时还能听到熟悉的四川口音，自己还真有些迷糊：是我的老乡来到异乡打工了呢，还是异乡的他们到我的故乡打工来了？

我的几个堂弟是典型的乐清年轻人的代表：学历不高但吃苦耐劳，自己都开了厂而且经营还不错，喜欢聚众赌博，平时忙忙碌碌但偶尔也有些空虚。但是由于产品相对低端，进入门槛比较低，所以现实的经营面临很大的压力，未来的发展又有些迷惘，犹如非洲大草原上不断为生存和发展而奔跑的猎豹，睁大眼睛，竖着耳朵，随时捕捉可能存在的商机。小叔叔是我们这一辈差不多共同的偶像，他吃苦耐劳，十几岁就出来闯荡天下江湖打拼，从做服装生意起家，到现在和人合伙在省会开厂，虽然工厂还在起步阶段，但产品起点高，工厂规模大，在渡过技术、产品、管理和人员的磨合期以后，前景将非常广阔。

南塘企业很多，但很少有成规模和经营管理规范的，而且他们对经营管理也不特别感兴趣，他们对如何更现实地挣钱比如何把企业做大，然后上市，做成百年老店什么的要有兴趣得多。或许，对他们而言，生意就是生意，只是生活的一种方式，一种谋生的手段，而不是什么事业。务实使乐清人或者温州人摆脱了贫困，但也可能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和未来。一旦中西部地区的人民商业意识和商业潜力被开发出来，凭着同样不逊色的吃苦耐劳的精神，低端工业品和民用品市场将面临空前激烈的竞争，今日的富翁可能变成明日的乞丐。

总而言之，温州人一般而言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却少有睿智的经营者，草根情结和商业意识既成就了他们，也限制了他们，温州如此，南塘也如此。但是他们的后辈，在前辈所创造条件的基础上，必将产生具有国际眼光和战略头脑，具有将现代经营管理理念和技能同父辈勤劳苦干完美结合的新一代商业巨擘！

作者：海逸达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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