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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回忆之四 – 达县

海逸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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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学员
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04/09/17
文章: 82
来自: 上海
海归分: 15513

标题: 故乡回忆之四 – 达县 (2505 reads) 时间: 2006-8-07 周一, 04:44

作者：海逸达 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只有窗外闪烁的灯光和在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声才让我仿佛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经很久没有写东西了，但是却始终有一种信念和力量支持我把过去的东西写出来。因为，在潜意识里可能始终有一种恐惧，恐惧自己身后将一无所留，因为我的孩子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我过去的时代，但是，我却想把他们父亲走过的心路历程和亲身经历留传给他们，希望在我百年之后还能有人记得那些被时间消逝的故事，希望除了物质的财富以外，还有些非物质的东西让他们更能永久地保留。

其实，现在还没有小孩，也还没有成功到有悠闲的大块时间来写过去故事的时候，但是，正如很多爱好写作的人一样，写作已经成了一种娱乐，一种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

达县，那个生我养我十八年的地方，那个曾被唐代诗人感叹为“巴山蜀水凄凉地”的地方，那个仍然有亲人生活或者生存着的地方，给我的印象是却模糊和含混的 – 说我不了解她吧，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达县人；说我了解她吧，但记忆中留存的却总是一块一块残缺不全的碎片。

如果硬要以简洁的语言来描述达县，基本可以这么来形容她：一个巴文化本原的发源地、一个追求自由、公平和平等的英雄和土匪辈出的地方、一个偏远但却山清水秀、美女成群的地方、一个充满了传说、市井、流俗、狡诈、偏狭、血气和情义的地方。

这是文化的达县。

在达县的历史上，远到上古巴国、中到明末清初、近到民国混战，从土著流民到外来移民，从骁勇善战的巴人、到揭竿而起充满神秘色彩的白莲教、再到川军军阀、共和国的将军们，一切都表明这块土地充满了暴烈和血性，但另一方面，这里也出了诸如宋代张思训、清代唐甄等三流的文学家和思想家。

这是矛盾的达县，或者文武兼备的达县。

达县的确是一个风景优美、古迹遍布的地方，无论是中国最大的汉阙群还是中国最大的古巴国王侯墓地、无论是百里峡还是真佛山，都是原汁原味的生态风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我表哥新婚蜜月旅行回到家乡，当时的表嫂是地道的东北人，初来达县，只能发出惊叹“四川好美哟！”；妻和我一起回老家的时候，也对达县乡下的风景赞叹不已，不过说实话，她的家乡只是没有什么实质风景内容的江南平原，自然比不上达县的凸凹有致；今年陪老奶奶和二姑玩杭州西湖的时候，二姑对西湖大失所望，感叹到“不就象我们那里的莲花湖么？大了一点而已。”

这是风景的达县。

达县河多山多。河有号称嘉陵江最大支流的洲河以及巴河，汇流到三汇镇成渠江，再蜿蜒直下入嘉陵江，最后到重庆朝天门汇入长江，到上海奔腾入海。妻的家恰好就在长江入海处，因此在与妻恋爱时，我曾打趣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常见君，共饮一江自来水。山是大巴山，以及其派生出来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不知名的大山小山，占据了达县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地盘。小的时候，每当夕阳西下或夜幕低垂的时候，我都会在山坡上看着那重重叠叠、绵延无尽的沉默群山，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敬畏和对山外面未知世界的好奇。
达县的河，特别是村前的小河，和村后的山，给我带来了一个梦幻般的童年。春天可以看着满山的映山红红彤彤地盛开，以及青青草地上那些无名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夏天可以在深潭里游泳，直到看着母亲怒气匆匆柃着棍子来找我们，然后我和弟弟害怕得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光着屁股就从河里蹦出来夺路狂奔；也可以在小河里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捉一天的小鱼小虾和小螃蟹；秋天可以在山里捉各种各样的秋虫，包括蟋蟀、竹节虫、金龟子、蚱蜢、螳螂以及黄鳝、刺猬、小乌龟，甚至还可以在山涧里看到怪叫的娃娃鱼；冬天可以在暖暖的阳光下用蜘蛛网捉蜻蜓，然后大撕无数片去喂蚂蚁，或者用水把山坡上的土洞来一个猛灌，然后看老鼠一家慌慌张张地亡命出逃或者偶尔还能钻出几条蛇来，不过落荒而逃的就是我们了。
但成年人的世界就不那么美妙了。由于人多山多地少田少，经常有邻居因为田地而发生纠纷，甚至动武。农村里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同族的纠纷还有家庭中较有威望的长辈出来调解，而异姓之间或者不同村之间的纠纷基本上以武力解决。我们家是父母后来从外地去安家落户的，刚去的时候甚至要租人家的房子，再加上成分不好，所以我的童年记忆里充满了暴力的色彩，母亲基本是和村里每一个女人都吵过架，父亲基本上是和村里每一个男人都打过架，不过那个时候父亲非常健壮，能挑四百多斤的担子，所以基本上是打遍村里无敌手，后来依靠暴力和能力，我们家在村里获得了尊重和敬畏，然后大家都开始在遇到纠纷的时候和和气气摆事实讲道理了。所以后来读毛选的时候，看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不由深以为然，再后来看《动物星球》和《国家地理杂志》时候，看到草原上狮子和豹子捕杀羚羊、鳄鱼袭击过河的角马，初以为残忍，后以为当然，可能都是童年在艰苦环境中所获得的感性认识所致吧。

达县城三面临水，一面傍山，水名洲河，山名凤凰。凤凰山上有亭有庙有宾馆，九十年代以后还开始有农家乐。最妙的是每年正月初九，全城人登凤凰山，每家都拿着好吃的，全家总动员上山野炊，那种盛况，现在还记忆犹新。以前正月初十还见过耍火龙的，就是烧得通红的铁汁向舞龙的人拍过去，遇空气冷凝成小铁丸，碰到衣服就烧成一个洞，碰到皮肤就会让你哭爹叫娘的喊痛。
城里好玩的地方不多，但也有几处热闹的地方和夜市，比如小红旗桥、老车坝、凤凰头、人民公园等等。

小的时候，对达县城里的人没什么好感，可能因为我是乡下人，而他们又太势利了一点。每次去城里的亲戚家，人家介绍都是，“他们是乡坨来的。”“乡坨”就是“乡下”的意思，但这个词的杀伤力却比乡下要大很多，因为那个“坨”老让我想到一坨屎什么之类的不洁物，可能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真的是从粪坑一样的地方来的吧。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大概白眼看多了，心气也慢慢平和了，觉得达县城里人还不是那么坏。至少妻在婚礼上被司仪问到对达县的感觉，就毫不吝啬地夸奖了达县人，“我觉得这里的人都特别好，特别热情。”
不过说心里话，达县城里的姑娘真的很漂亮，皮肤白、身材好，眼睛水灵而且善解风情。当初报考南京的大学就冲着江南美女去的，那个时候毕竟是不更事的少年，对外面的世界有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觉得江南的美女是如梦如幻，有洛神之姿，有西施之貌，结果一到南京，后悔得简直肠子都青了，工科大学里，简直是东施竞技场啊！街面上也是姿色平平的居多，后来终于在医院见到了一个护士妹妹，简直惊为天人，后来想想，在那个看老母猪都是双眼皮、把夜叉都当仙女的年代，可能是当时的心灵太需要美女来慰籍和刺激了。
比起女人来，达县城的男人就明显地有差距了。四川男人不高，而且相貌委琐者大有人在，以至于我那位喜欢在街上看美女的老妈经常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经常被一个比她矮半头甚至一头的委琐男人挎着逛街时，她就觉得特别郁闷。我这种一米六的个子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都基本只能仰视我的同类们，而在达县或者四川看到满街一般人都是我这种身材时，立刻有鱼归大海之感。不过我还是很佩服那些兄弟们，个子不高泡起妹妹来胆子忒大，不管是舞厅歌厅还是什么厅，看到漂亮妹妹就往前冲，一点不顾忌人家个子是一米六五还是一米七五。而本人由于身材原因，对舞厅之类从来都很忌讳，所以到现在也还是舞盲。

离开达县已经很久了，不过还偶尔从媒体上知道她的消息：一会发大水了，一会是下面某县的官员用公款邀请宋大姐去献艺了，一会又是中国最大的煤气田在达县被发现了，等等。不管怎么样，我一直相信，那个偏僻的地方，真的是块宝地。

作者：海逸达 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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