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丘山下永眠着丘德功

(仅以本文献给像蝼蚁一样死在文化革命中的苍生)

目录

1 恶讯
2 初见
3 招祸
4 斗争会和丘德功的首次脱险
5 文化革命与丘德功之死

5。1 毛泽东的第一次不讲理和丘德功为其倒霉
5。2 毛泽东造反和丘德功糊里糊涂的变成了毛泽东的战友
5。3 毛泽东的再次背叛和丘德功之死

6 谁是凶手, 大李去告谁?
7 天判
8 尾声 恐惧,欲望与天堂的交响曲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用格丘山为笔名,我说因为我当年劳改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格丘山。

其实这只是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多年前对一个死者的许愿:只要能离开格丘山,我一定要将他的故事告诉全世界。多年来一直没有还这个愿,因为我认为它应该是一个传世的故事,我的能力尚不能将它写得那么深刻, 我尚未找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讲这个故事的方式,用格丘山为名会让我时时记住这个未还的宿愿。

我终于动手写它,不是我觉得自己的文学修养已经提高到可以表现这个悲惨的故事了, 而是再拖下去,万一有什么不测,这个故事就被我永远带到坟墓去了。

但愿死者,丘德功的灵魂,在冥冥中给我灵感,帮助我将这个故事写好。

这里我没有说丘德功的在天之灵,因为那是可怜的整整一代受苦人,他们死了,很多连个墓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天堂会要他们吗?

天堂是不收没有信仰的人的。一些名字都没有留下的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别人怎么知道他的信仰呢? 何况他们活着的时候,大部分都跟着共产党信了无神论。

为了这个问题我曾经与美国和中国牧师争论过,我说那些人连上帝的存在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要求他们认可上帝为他们的救世主呢?何况基督教要求子民听政府的, 这个政府告诉他们上帝都是骗人的。牧师说上帝已经给了人足够的上帝存在的信息,例如天空,星星和奇妙的大自然等等,人由此应该足够感觉到上帝的存在了。我心里在暗笑,我想你要是生活在中国, 生活在那个时代,你十有八九也是无神论者。

但是我嘴里不敢那么说,我只是说这就要求那里的子民自己要创造一个上帝了,这对于没有受到很多教育的人是很难的。即便人们从这些信息和暗示中发现了上帝确实存在,他们想像出来的上帝也不可能是高鼻子,碧眼珠的外国人,而只能是小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经过我的力争,有些牧师让了步:退到没有受洗,或者正式请求基督为自己的救世主的人,如果心中感到了上帝的存在就可以进天堂。后来我再也不与牧师争论这个无谓的问题了,我想就是牧师让了步,我还是不能肯定上帝肯不肯接受他们。

如果基督教不肯接受他们,佛教接受他们的可能就更渺茫了,佛教认为这些惨死于灾祸的人都是前世做了坏事而到今世来接受报应的。对于已经死了的丘德功和在那个年代屈死的无数人,他们生前很苦,如果有灵魂,死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许对于苦难的中国人,没有灵魂,没有来世,没有天堂,会更好一些。 因为死了大家一切都归于皆空,这样他们在人世没有得到的公平,死后就能得到了。

我确实很惭愧自己做不了什么,既不能说服政府将这些冤死的人名字收集和公布出来,写在一个什么地方,表示歉疚,也不能说服牧师和活佛给这些冤死鬼一个死后可待的地方, 让他们安息。

记得初到美国的时候,我去到洛杉矶的一个很大的教堂,巨大的舞台上几百个唱诗班的人唱着圣歌,台下上万个声音跟随着,那个磅礴的气势和宏伟的场面使我震撼,但是置身于这些清朝移民遗老的后代,这些国民党高级将军和高官的后代,这些共产党高干的亲属的群聚之中,我像一个孤独的岛屿。在海外一堂,去天堂的歌声遥远的余音之中,我不可自制地听到了北大荒凄厉的风声,听到了在凄厉的风声中无家可归的鬼魂的啼号。

我惟一可做的就是将我知道的他们生前的事情诚心诚意地写出来,让人们为他们寄托一丝哀思。